第57章 嘉定謎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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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廢園上空的濃煙如同一條黑龍盤旋不去。程墨川和趙探長趕到時,那棵百年銀杏已經燒成了一支巨大的火炬,火星在秋風中四散飛舞,像是無數冤魂在尋找歸宿。
"救火!快救火!"趙探長指揮著趕來的村民。
程墨川卻站在原地,目光鎖定在銀杏樹後。火光映照下,一個白色人影靜靜地站在斷牆邊,似乎在注視著這一切。那人影似乎察覺到程墨川的目光,緩緩抬起手,指向燃燒的銀杏樹根部。
"有人在那裏!"程墨川衝了過去。
等他趕到斷牆處,白衣人已經不見蹤影,隻在地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散發著淡淡的藥草味。程墨川循著腳印來到銀杏樹後,發現樹幹底部被火燒出了一個洞口,露出裏麵的暗道。
不顧熾熱的餘溫,程墨川俯身鑽進樹洞。地道比之前更加潮濕,牆壁上滲著水珠。他點燃火折子,沿著蜿蜒的地道前進,最終來到那個供奉靈位的地窖。
地窖裏煙霧彌漫,靈位前的香爐被打翻,香灰撒了一地。程墨川正要上前查看,突然聽到一聲微弱的呻吟從角落傳來。
"誰在那裏?"他警覺地拔出匕首。
角落裏蜷縮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胸前一片血紅,呼吸微弱。程墨川認出了那張布滿皺紋的臉——是失蹤的馬德昌!
"馬警官!"程墨川扶起老人,"發生什麽事了?誰傷了你?"
馬德昌渾濁的眼睛費力地聚焦在程墨川臉上,幹裂的嘴唇顫抖著:"程...程先生...你終於來了..."
"是誰幹的?是那個灰衣人嗎?"程墨川急切地問道。
馬德昌艱難地搖頭,從懷裏掏出一把銅鑰匙:"白...白家地契...藏在...太白樓...地板下..."他突然抓住程墨川的手,力道大得驚人,"小心...凶手是..."
話未說完,老人的手突然鬆開,眼神凝固了。程墨川低頭看著那把鑰匙,柄上刻著一個精致的銀杏葉圖案。
"程先生!你在下麵嗎?"趙探長的聲音從地道口傳來。
程墨川迅速將鑰匙藏入懷中,最後看了一眼馬德昌安詳的麵容,轉身離開了地窖。
回到地麵,火勢已經得到控製。銀杏樹燒得隻剩下一截焦黑的樹幹,像一具直指蒼穹的骸骨。趙探長滿臉煙灰地跑來:"找到什麽了嗎?"
"馬德昌死了。"程墨川簡短地說,"在地窖裏。"
趙探長臉色一變:"什麽?誰殺了他?"
程墨川沒有回答,轉而問道:"太白樓還在營業嗎?"
"太白樓?"趙探長一愣,"早就不在了,二十年前就改成倉庫了。怎麽了?"
"帶我去看看。"程墨川說,"馬德昌臨死前提到了那裏。"
太白樓舊址現在是家布匹倉庫,位於嘉定城最繁華的街道上。老板是個精瘦的中年人,聽說警局要查案,忙不迭地讓開了路。
"這裏二十年前是酒樓?"程墨川環顧四周,如今已看不出半點酒樓的痕跡。
"是啊,我接手時還留著些老物件呢。"老板指著牆角一堆雜物,"那些屏風、桌椅都是太白樓留下的,一直沒舍得扔。"
程墨川在雜物堆裏翻找,發現了一張積滿灰塵的舊照片——正是那五位富商在太白樓前的合影,隻是這張更完整,能清楚看到站在門口的馬德昌,以及酒樓二樓窗口一個模糊的人影。
"這是..."程墨川用袖子擦去照片上的灰塵,勉強辨認出窗口那人穿著長衫,麵容清臒,正冷冷地俯視著樓下談笑的五位富商。
"白靜軒?"程墨川心中一動。他取出懷中的鑰匙,開始在木地板上尋找可能的暗格。
兩個時辰後,程墨川幾乎查遍了整個倉庫的地板,卻一無所獲。正當他準備放棄時,突然注意到牆角一塊地板的顏色略深,邊緣有細微的磨損痕跡。他用鑰匙輕輕一撬,地板應聲而起,露出下麵的暗格。
暗格裏放著一個鐵盒,已經鏽跡斑斑。程墨川打開鐵盒,裏麵是一疊發黃的地契、借據,最上麵是一封沒有寄出的信,信封上寫著"吾兒親啟"。
程墨川的手指微微發抖。他小心地拆開信封,裏麵是幾頁已經褪色的信紙,字跡清秀有力:
"吾兒如晤:
若你讀此信,為父已遭不測。鄭、周、錢、李、趙五人勾結官府,欲奪我家產。我已將你托付馬叔連夜送走,盼你平安長大。記住,我白家清白,從未做過虧心事。銀杏樹下,埋著真相。銅錢為證,切記切記。
父 靜軒 絕筆"
程墨川如遭雷擊,手中的信紙飄落在地。他機械地從口袋裏掏出那枚隨身攜帶多年的銅錢——與案發現場發現的幾乎一模一樣,隻是這枚上刻的是"程"字而非"白"字。
"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突然想起養父臨終時說的話:"墨川,這枚銅錢是你生父留給你的唯一信物,千萬不可遺失..."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趙探長匆匆跑來:"程先生!又出事了!李掌櫃的屍體...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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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墨川收起信件和銅錢:"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我們離開警局後!"趙探長擦著額頭的汗,"看守說看到一個穿白衣的女人進了停屍間,出來時背著個長包袱..."
"女人?"程墨川猛地抬頭,"看清長相了嗎?"
"沒有,說那女人戴著麵紗,隻記得眼睛很漂亮,像是會說話一樣。"趙探長壓低聲音,"程先生,你說會不會是...鬼魂作祟?白家的冤魂..."
程墨川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城西白家廢園的方向,一輪血月正緩緩升起。
入夜後,程墨川獨自回到客棧,將白靜軒的信讀了又讀。如果信中所說屬實,那麽白家應該有一個兒子在滅門夜被馬德昌救走。那個孩子現在在哪?會是...他自己嗎?
程墨川搖搖頭。養父明明說過他是從上海一家孤兒院領養的,與四川白家應該沒有關係。可那枚銅錢又作何解釋?
一陣輕微的響動從窗外傳來。程墨川迅速吹滅油燈,隱身在門後。窗戶被輕輕推開,一個黑影敏捷地翻了進來。
借著月光,程墨川看出那是個身材嬌小的人,穿著夜行衣,麵上蒙著黑巾。來人輕手輕腳地走到桌前,開始翻查他的筆記。
程墨川悄無聲息地靠近,突然出手扣住對方手腕。黑衣人反應極快,一個旋身掙脫,同時飛起一腳踢向程墨川麵門。程墨川側頭避開,趁機扯下了對方的麵巾。
一張清麗的麵孔在月光下顯露出來——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杏眼櫻唇,眉目如畫,右眼角有一顆淚痣。
"你是誰?"程墨川厲聲問道。
女子不答,突然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刺來。程墨川閃身躲過,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擰,短刀當啷落地。女子吃痛,卻咬緊牙關不發一聲。
"你是白家的人?"程墨川逼問道,"白靜軒是你什麽人?"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恢複冷漠。她突然用頭狠狠撞向程墨川鼻子,趁他鬆手之際,抓起桌上的信紙跳出窗外。
"站住!"程墨川追到窗邊,隻見女子如貓般輕盈地落在對麵屋頂,回頭看了他一眼,隨即消失在夜色中。
那一瞬間的眼神讓程墨川心頭一震——那眼神中有仇恨,有悲傷,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次日清晨,程墨川剛走出客棧,就被一個賣花的小女孩攔住了。
"先生,有位姐姐讓我給您這個。"小女孩遞過一朵白菊花,花莖上纏著一張紙條。
程墨川展開紙條,上麵寫著:"午時三刻,銀杏樹下。獨自前來,否則永無真相。"
白家廢園的銀杏樹雖然燒焦了,但樹幹依然挺立。程墨川如約而至,腰間暗藏匕首,警惕地環顧四周。
"你來了。"一個清冷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程墨川轉身,看到昨夜那個女子站在斷牆邊,今天穿著一身素白旗袍,發間別著一朵小小的白花。陽光下,她的麵容更加清晰,與照片中白靜軒有七分相似。
"你是白靜軒的女兒?"程墨川直接問道。
女子冷笑一聲:"白靜軒隻有一個兒子,在滅門夜被馬德昌送走了。"她盯著程墨川的眼睛,"你難道不知道嗎,程先生...或者說,白墨川?"
程墨川如遭雷擊:"什麽?"
女子從懷中取出那封白靜軒的信:"這封信是寫給他兒子的。馬叔...也就是馬德昌,當年把你送到上海後,一直在暗中保護你。三年前你離開上海,他就暗中跟隨你來到嘉定,為的就是有一天能讓你知道真相。"
"這不可能..."程墨川聲音發顫,"我父親姓程,他是上海一家商行的會計..."
"程會計是你養父。"女子平靜地說,"我是柳青,白家的丫鬟之女。滅門那夜,我母親把我藏在井裏才逃過一劫。後來我找到了馬叔,他把我撫養長大,告訴了我一切。"
柳青走近一步,從頸間取出一枚銅錢——與程墨川的一模一樣,隻是上麵刻著"柳"字。
"這是白家的信物。白先生待我們如親人,給我們每人都有一枚。"她眼中閃著淚光,"馬叔一直在等時機成熟告訴你真相,沒想到那些人先下手了..."
程墨川腦中一片混亂。他掏出自己那枚銅錢,與柳青的並排放在一起。陽光下,兩枚銅錢上的紋路完美吻合,顯然是同一批鑄造的。
"那麽...那些命案..."程墨川突然明白了什麽,抬頭直視柳青,"是你幹的?"
柳青的眼神瞬間變得鋒利:"血債血償,天經地義。他們當年怎麽對白家的,我就怎麽對他們。"
"趙探長的父親呢?他也參與了?"
"趙永年是最後一個。"柳青冷冷地說,"他表麵上是五家中最溫和的,實際上卻是主謀。正是他提議滅門的。可惜他死得太早,沒能親手了結他。"
程墨川突然想起什麽:"那個灰衣人是誰?"
柳青微微一笑:"是我的幫手。白家當年的侍衛長,他僥幸活了下來,一直在暗中協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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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德昌呢?"程墨川追問,"他也是你殺的?"
柳青臉色一變:"馬叔?我怎麽會傷害他?他是昨晚去地窖祭拜時遇襲的!我以為是你..."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還有另一個凶手在行動!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警哨聲。柳青警覺地後退:"趙世榮帶人來了。他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不知道你的身世。你要怎麽做,白少爺?"
程墨川——現在或許該叫白墨川了——內心激烈掙紮。理智告訴他應該將柳青繩之以法,但血脈中的仇恨又在咆哮著要複仇。
"給我一天時間。"他終於開口,"如果我查不出真凶,你再繼續你的複仇。"
柳青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程墨川本能地戒備,卻見她將匕首遞了過來。
"這是你父親的貼身之物,現在物歸原主。"她說完,轉身躍過斷牆,消失在廢墟中。
程墨川低頭看著那把精美的匕首,刀柄上刻著"靜軒"二字。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仿佛二十年的迷霧突然散開,露出了被遮蔽已久的真相。
"程先生!"趙探長的喊聲從遠處傳來,"你在那裏做什麽?我們找到李掌櫃的屍體了!"
程墨川迅速藏好匕首,迎了上去:"在哪裏?"
"在城外的亂葬崗,和...和馬德昌的屍體在一起。"趙探長臉色慘白,"更可怕的是...李掌櫃的心髒被挖走了,胸口刻著那個卍字符號!"
程墨川跟隨趙探長來到亂葬崗。兩具屍體並排放在一塊空地上,李掌櫃的胸口確實有一個血淋淋的反向"卍"字,而馬德昌的右手被斬斷,不知所蹤。
"這不是柳青的手法..."程墨川暗想,"太過殘忍了。她殺人幹脆利落,不會這樣虐屍..."
他突然注意到馬德昌左手緊握成拳。掰開後,掌心裏是一小片布料,像是從什麽人衣服上扯下來的。程墨川悄悄藏起這片布料,上麵隱約可見警局的徽記。
"趙探長,"程墨川故作平靜地問,"昨晚案發時,警局裏誰值班?"
"是老陳和小劉..."趙探長突然停住,臉色變得古怪,"等等,小劉說他在子時看到灰衣人後就追了出去,之後的事記不清了..."
程墨川不動聲色:"這個小劉,平時表現如何?"
"劉明?挺老實的小夥子,去年才從省城調來..."趙探長突然瞪大眼睛,"程先生,你該不會懷疑他吧?"
程墨川沒有正麵回答:"趙探長,我需要查閱所有關於白家案的卷宗,特別是當年參與辦案的警員名單。"
回到警局檔案室,程墨川翻出了塵封已久的白家案卷宗。在辦案人員名單中,他找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劉正德——當時的副局長,在案件結案後不久就辭職離開了嘉定。
"劉正德...劉明..."程墨川喃喃自語,"父子?"
他取出那片從馬德昌手中找到的布料,與警局製服的材質完全一致。而劉明,正是今天穿了一件袖口有破損的製服...
"趙探長,"程墨川突然問道,"劉明現在在哪?"
"應該在值班室..."趙探長話未說完,外麵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兩人衝出去,隻見一個警員倒在血泊中,喉嚨被利刃割開。走廊盡頭,劉明手持染血的刀,冷冷地看著他們。
"晚了,探長。"劉明的聲音異常平靜,"我父親當年為了升官發財,幫著那五個畜生偽造證據,害死白家十六口。現在,該他們還債了。"
趙探長拔出手槍:"劉明!放下刀!"
劉明冷笑一聲,突然從懷中掏出一物——是馬德昌的斷手!"老東西臨死前還想保護白家的秘密。可惜,他保護不了你,趙探長。"他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趙永年的兒子,最後一個凶手的後代!"
程墨川這才明白過來——劉明才是那個虐屍的凶手,他在完成一場扭曲的複仇!
"劉明,冷靜點。"程墨川慢慢向前,"你父親做的事,不該由趙探長承擔。"
"閉嘴!"劉明怒吼,"你們知道什麽?我父親臨死前才懺悔,說他每晚都夢見白家人在火中慘叫!現在輪到他們了!"
他突然衝向趙探長,刀光如電。程墨川飛身撲上,兩人一起摔倒在地。混亂中,劉明的刀劃過趙探長的肩膀,鮮血頓時染紅了警服。
程墨川趁機一腳踢開劉明手中的刀,反手將他按在地上。劉明瘋狂掙紮,突然大笑起來:"沒用的!我已經在趙家井裏下了毒!他妹妹現在恐怕已經..."
趙探長聞言臉色大變,轉身就往外跑。程墨川一分神,被劉明掙脫。劉明從靴中又掏出一把短刀,直刺程墨川心口!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灰影從窗外飛入,一腳踢開劉明的刀。灰衣人穩穩落地,麵巾上的雙眼冷若冰霜。
"白家的事,輪不到你插手。"灰衣人沙啞地說。
劉明獰笑著後退:"侍衛長?我早該想到是你幫那個丫頭片子殺人。可惜啊,你們永遠找不到最後那個凶手了..."
他突然轉身撞破窗戶跳了出去。程墨川和灰衣人追到窗邊,隻見劉明落在院子裏,踉蹌著跑了幾步,突然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灰衣人冷哼一聲:"服毒了。懦夫的選擇。"
程墨川轉向灰衣人:"你是誰?白家的侍衛長?"
灰衣人緩緩拉下麵巾,露出一張布滿疤痕的臉:"白家侍衛長陳岩。少爺,二十年不見,您長得真像老爺。"
程墨川心頭一震,還未及開口,外麵又傳來一陣喧嘩。灰衣人警覺地後退:"警察來了。少爺,柳姑娘在城隍廟等您。今晚子時,不見不散。"
說完,他縱身躍上屋頂,消失在晨光中。
程墨川站在原地,手中緊握著那把刻有"靜軒"二字的匕首。二十年的謎團正在揭開,而他的命運,也將從此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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