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紅路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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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陵的鬆柏在暮色中如同沉默的守衛,積雪壓彎了枝頭,偶爾簌簌落下。關雪鬆和沈墨卿踩著沒踝的積雪,向陵園深處走去。天色漸暗,四周寂靜得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你確定是這裏?"沈墨卿緊了緊圍巾,呼出的白氣在睫毛上結了一層細霜。
    關雪鬆沒有立即回答。二十年了,北陵的布局已經和他記憶中大不相同。小時候,他和父親常來這裏,老人會指著那些古樹講述滿族的老傳說。後來父親參加抗俄義勇軍,再也沒回來,他也就不願再來這裏了。
    "應該再往西。"關雪鬆眯起眼睛,努力回憶,"有一片開闊地,中間有棵特別大的榆樹,樹下有塊石碑。"
    沈墨卿突然拉住他的手臂:"等等,你看那邊。"
    她指向左側一片黑黢黢的林子。關雪鬆順著望去,起初什麽也沒發現,直到一陣風吹過,樹影晃動間,隱約露出一角灰白的石碑。
    兩人小心靠近。這是一棵三人合抱粗的老榆樹,樹幹上溝壑縱橫,像是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來人。樹下一塊半埋雪中的石碑,表麵刻滿了奇怪的符號。
    "就是它!"關雪鬆蹲下身,拂去積雪。石碑上的刻痕已經模糊,但仍能辨認出七個不同的符號,排列成北鬥七星的形狀。
    沈墨卿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刻痕:"這是滿文,但很古老...第一個符號就是我們看到的"紅路",第二個是"死亡之路"..."
    關雪鬆突然打了個寒顫。不是因為這冬夜的寒冷,而是一段被塵封的記憶突然浮現在腦海——二十年前的一個雪夜,他和沈墨卿還是孩子,偷偷跟著沈墨卿的父親來到北陵。他們躲在這棵榆樹後,看見幾個穿奇怪服飾的人圍著石碑舉行某種儀式...
    "你也想起來了,是不是?"沈墨卿的聲音有些發抖。
    關雪鬆抬頭看她,發現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那天晚上...你父親..."
    "我不知道父親為什麽會在這裏。"沈墨卿搖頭,"但他第二天就燒掉了所有的滿文古籍,再也不許我提起那晚的事。"
    關雪鬆正要說話,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悶響,接著是火光衝天而起。那個方向是...
    "滿鐵醫院!"兩人異口同聲。
    爆炸的餘波還未平息,關雪鬆和沈墨卿已經趕到了現場。醫院西側的一棟建築被炸得麵目全非,消防員和日本兵在廢墟中搜尋。關雪鬆亮出警徽,帶著沈墨卿混了進去。
    "怎麽回事?"關雪鬆拉住一個滿身煙灰的消防員問道。
    "鍋爐爆炸,死了三個日本大夫。"消防員抹了把臉,"邪門的是,爆炸前有人看見一個穿黑袍的人在醫院裏轉悠..."
    關雪鬆和沈墨卿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繞到廢墟背麵,那裏有一棵被衝擊波削去半邊樹冠的老榆樹。樹前圍著一圈日本兵,神情緊張地交頭接耳。
    "讓我過去,我是警察。"關雪鬆擠進人群,然後僵在了原地。
    第三具屍體。
    這次的死者是個中年男子,被一根鐵釘從胸口釘在樹幹上,雙臂張開呈十字形。他穿著白大褂,胸前同樣刻著一個滿文符號。
    "是醫院的林醫生!"一個護士驚恐地捂住嘴,"他...他不是在爆炸中死的嗎?"
    沈墨卿上前檢查:"死亡時間不超過兩小時,死因..."她輕輕掰開死者的嘴看了看,"舌根發黑,應該是中毒。"
    關雪鬆注意到死者的右手緊握成拳。他小心掰開,裏麵是一小片泛黃的紙,上麵用血寫著幾個數字:241 93。
    "這是什麽意思?"關雪鬆低聲問。
    沈墨卿搖搖頭,轉而研究死者胸前的符號:"????? ???????...意為"黃泉之路"。"
    紅路、死亡之路、黃泉之路...關雪鬆在心裏默念這三個詞。他抬頭看向那棵殘缺的老榆樹,突然發現樹幹高處刻著一個與石碑上相同的符號,隻是被歲月磨得幾乎看不清了。
    "看那裏。"他指給沈墨卿看,"七個符號中的一個。凶手在按某種順序進行儀式。"
    沈墨卿倒吸一口冷氣:"你是說...還會有四起命案?"
    一個日本軍官突然大步走來,厲聲嗬斥圍觀的人散開。關雪鬆迅速將那片寫著數字的紙藏好,拉著沈墨卿退到一旁。
    "得查查這個林醫生。"關雪鬆低聲道,"還有,我想看看醫院的記錄。"
    "現在醫院亂成一團,正是機會。"沈墨卿指了指側門,"我從那邊進去,你去引開守衛。"
    關雪鬆點點頭,故意大聲抱怨著爆炸影響了他的調查,成功吸引了幾個日本兵的注意。沈墨卿則趁機溜進了醫院。
    檔案室在二樓,門鎖已經被爆炸震壞。沈墨卿閃身進去,借著月光快速翻閱著醫生檔案。林醫生的資料顯示他是一名內科醫生,專攻傳染病學,曾在日本東京大學留學,三年前回到奉天。
    一個抽屜裏放著林醫生的私人筆記本。沈墨卿翻開,裏麵記錄著各種病例,但有幾頁被撕掉了。在最後一頁,她發現了一行小字:"樣本24193異常,與7號試劑反應產生類烏頭堿物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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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墨卿心頭一震。這不正是導致趙德海和吉田正一心髒麻痹的那種毒素嗎?
    她繼續翻找,在另一個櫃子裏發現了一疊標著"特別研究"的檔案。打開一看,裏麵全是中國人的人體實驗記錄,日期從1928年持續到現在。沈墨卿的手開始發抖,這些記錄詳細記載了如何在不同種族的人體上測試各種細菌和毒素...
    "找到什麽了?"關雪鬆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嚇得她差點叫出聲。
    "日軍在進行人體實驗!"沈墨卿將檔案塞給他看,"林醫生似乎參與了,但他發現了什麽...24193樣本..."
    關雪鬆快速瀏覽著檔案:"這些實驗主要在鐵路工人和戰俘身上進行...等等,這裏提到"三月行動準備進度"..."他翻到一頁被燒掉一半的記錄,上麵殘留的文字顯示某種大規模測試計劃在三月初進行。
    突然,走廊傳來腳步聲。關雪鬆迅速關掉手電,拉著沈墨卿躲到櫃子後麵。門被推開,一道手電光掃過檔案室。
    "誰在那裏?"一個男人用日語問道。
    關雪鬆屏住呼吸,感覺沈墨卿的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手電光在房間裏來回掃了幾遍,最終停在他們的藏身處附近。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外麵突然響起警報聲:"發現可疑人物!西側倉庫!"
    腳步聲匆匆離去。關雪鬆等了幾秒,確定人已經走遠,才拉著沈墨卿離開檔案室。
    "這些足夠證明日軍在策劃什麽了。"關雪鬆將幾份關鍵檔案塞進大衣內袋,"但和"紅路祭"有什麽關係?"
    沈墨卿沉思道:"也許凶手是在用這種方式揭露日軍的罪行?或者...某種報複?"
    兩人剛走到一樓,迎麵撞上了鬆本浩二。他穿著整齊的日軍製服,腰間配著軍刀,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關君,沈小姐,真是巧啊。"鬆本的聲音如同冰刀劃過玻璃,"醫院爆炸,你們倒是來得挺快。"
    關雪鬆擋在沈墨卿前麵:"例行調查。鬆本,你到底在為誰工作?"
    鬆本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長地看著沈墨卿:"沈小姐,令尊最近身體可好?我聽說他老人家收藏了不少滿族古籍?"
    沈墨卿的臉色變了:"你找我父親做什麽?"
    "隻是學術交流。"鬆本微笑,"關於"紅路祭"的記載,現存的古籍可不多見了。對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這個人你們認識嗎?"
    照片上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站在一棵榆樹下。關雪鬆認出了那棵樹——就是北陵的那棵。
    "這是...薩滿?"沈墨卿遲疑地問。
    鬆本收回照片:"最後一個知曉完整"紅路祭"儀式的人。可惜,他去年冬天死了。"他頓了頓,"就像那些被釘在樹上的人一樣,胸前刻著符號。"
    關雪鬆的手悄悄摸向腰間的槍:"你知道凶手是誰。"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關君。"鬆本突然壓低聲音,"看在同窗份上,最後一次警告——別再追查了。"紅路"已經開啟,死亡會沿著既定的路線前進,沒人能阻止。"
    "除非我們找出凶手的下一個目標。"沈墨卿突然說。
    鬆本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隨即笑了:"聰明的女孩。但你們不會成功的。七個符號,七條路,當最後一條路打開時..."他沒有說完,轉身離去,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
    回到警署,關雪鬆將檔案藏在了自己辦公室的暗格裏。沈墨卿則開始研究那三個符號之間的聯係。
    ""紅路"、"死亡之路"、"黃泉之路"..."她在一張紙上畫著,"在滿族古老的薩滿教義中,這是三條通往不同世界的路。紅路代表現世,死亡之路是過渡,黃泉之路則通向死者之國。"
    關雪鬆看著窗外漸亮的天色:"所以凶手是在按照某種宗教儀式殺人?下個目標會是誰?"
    沈墨卿搖搖頭:"如果按照石碑上符號的順序,下一個應該是"??????? ???????"——"升天之路"。但誰會與之對應..."
    關雪鬆突然想起什麽,從口袋裏掏出那張寫著"241 93"的紙條:"林醫生臨死前留下的。會不會是什麽密碼?"
    沈墨卿接過紙條,思索片刻:"如果是醫院的樣本編號...241號樣本,第93次實驗?"
    "或者..."關雪鬆拿過紙條,對著燈光看了看,"2月41日?不對...等等,24和193?24號,1月93日?這也不通..."
    沈墨卿突然站起身:"鐵路時刻表!奉天到新京的241次列車,93號座位!"
    關雪鬆猛地拍桌:"明天就有一班241次!得去車站查查預訂記錄。"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局長鐵青著臉站在門口:"關雪鬆!省廳剛來電話,命令你立刻停止所有調查!"
    "為什麽?我們已經發現—"
    "沒有為什麽!"局長怒吼,"這是上峰的命令!從現在起,這個案子由特別調查組接手,你被調去戶籍科整理檔案!"
    關雪鬆知道爭辯無用,隻能假裝服從。等局長走後,他轉向沈墨卿:"看來我們觸到了某些人的痛處。"
    沈墨卿憂心忡忡:"鬆本說的沒錯,這背後的勢力比我們想象的大得多。"
    關雪鬆收拾著桌上的文件,突然發現一張不知何時出現的紙條,上麵用鉛筆寫著:"老中醫知道第三條路"。
    "這是..."關雪鬆看向沈墨卿,"你父親有危險。"
    沈墨卿的臉瞬間失去了血色:"我得立刻回家。"
    關雪鬆抓起外套:"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匆匆離開警署,誰也沒有注意到,對麵茶館的窗口,一個黑影正舉著望遠鏡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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