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滹沱河上的迷霧: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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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道觀的清晨被鍾聲喚醒。程墨白早早起床,發現白瑾瑜已經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望著遠處的山巒出神。晨光為她蒼白的臉龐鍍上一層柔和的金色,長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
"傷口還疼嗎?"程墨白走到她身旁坐下。
白瑾瑜搖搖頭,嘴角微微上揚:"好多了。玄誠道長給了我一種藥膏,很有效。"
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遞給程墨白看。瓶身上貼著"金創藥"三個小字,揭開蓋子,裏麵是一種淡綠色的膏體,散發著淡淡的草藥香。
"道長的醫術很高明。"白瑾瑜輕聲說,"他說這藥方是從明朝傳下來的,當年戚家軍抗倭時就用過。"
程墨白接過藥瓶,指尖不經意間碰到她的手,兩人都像觸電般微微一顫。白瑾瑜迅速收回手,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
"林館長呢?"她轉移話題。
"還在睡。"程墨白看向東廂房,"昨天嚇壞了,又奔波半夜。"
白瑾瑜點頭,沉默片刻後突然說:"程大哥,我想告訴你一些事...關於我的身世。"
程墨白靜靜等待。晨風拂過庭院,帶來鬆柏的清香。
"我不僅是白啟明的女兒...我母親是恭親王的外孫女,愛新覺羅·毓敏。"白瑾瑜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所以我有滿族血統,這也是為什麽我懂滿語,熟悉宮廷文物。"
程墨白並不驚訝:"林館長已經猜到了。但這改變不了什麽,你還是你。"
白瑾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母親嫁給父親時,皇室已經沒落,但仍有不少遺老遺少心懷複辟夢想。他們反對這樁婚事,認為父親是"逆黨"——因為他支持共和,還與革命黨有來往。"
"所以你們家與皇室的關係一直很隱秘?"
"是的。"白瑾瑜望向遠方,"母親為了愛情放棄了格格的身份,但私下仍教我滿語和宮廷禮儀。她說這些是祖宗傳下來的文化,不該斷絕...沒想到最後成了破解《西園雅集圖》的關鍵。"
程墨白若有所思:"你父親知道"天祿琳琅"的秘密,是否與你母親有關?"
白瑾瑜點頭:"母親臨終前告訴了父親這個秘密。"天祿琳琅"是乾隆皇帝最珍視的一批文物,恭親王在八國聯軍入侵時,秘密將它們轉移到熱河行宮附近藏了起來,隻將線索藏在《西園雅集圖》中,因為知道這幅畫會被當作藝術品珍藏,而非政治目標。"
"所以你父親發現杜青山要將畫賣給日本人時..."
"決定阻止他。"白瑾瑜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父親本打算將畫和秘密交給國民政府,但還沒來得及行動,就被..."
她的聲音哽咽了。程墨白輕輕握住她的手,無聲地傳遞著安慰。
"程大哥,我們必須完成父親的遺願。"白瑾瑜抬起頭,眼中淚光閃爍,"那批國寶是屬於中華民族的,絕不能落入日本人之手!"
程墨白堅定地點頭:"我發誓。"
兩人正說著,林誌鈞揉著眼睛從廂房出來:"早啊,你們起得真...咦?白小姐什麽時候來的?"
"馬處長半夜送來的。"程墨白起身相迎,"林伯伯睡得可好?"
林誌鈞苦笑:"做了整晚被忍者追殺的噩夢。"他看了看白瑾瑜的氣色,"白小姐傷得不輕啊,得好好休養幾天。"
玄誠道長端著早飯走來:"三位居士,先用些齋飯吧。"
早飯是清粥小菜和剛蒸好的饅頭,簡單卻可口。用飯時,玄誠道長告訴他們,昨夜山下有陌生人打聽道觀的位置。
"看裝扮像是城裏來的,但口音卻帶點東北味兒。"道長捋著白須說,"老道覺得蹊蹺,就告訴他們說這是清修之地,不接待外客。"
程墨白和白瑾瑜交換了一個警覺的眼神——東北口音的陌生人,很可能是杜青山從天津帶來的手下,甚至是日本人!
"多謝道長提點。"程墨白放下碗筷,"看來我們得盡快離開,免得連累貴觀。"
玄誠道長卻搖頭:"西山就這麽大,你們能躲到哪裏去?不如在這裏養精蓄銳,等傷好些再做打算。老道雖方外之人,但也知民族大義。這道觀雖小,卻也有些機關暗道,真有人來犯,未必討得了好。"
林誌鈞讚同道:"道長說得有理。何況《西園雅集圖》的秘密已經破解,我們得好好計劃下一步行動。"
飯後,四人聚在道觀的密室中——這是玄誠道長帶他們去的一個地下石室,據說是明朝末年道士們為躲避清兵而建的。
程墨白展開《西園雅集圖》,指著那些滿文數字:"這些坐標指向熱河行宮以北約二十裏的山區。結合"石鼓響處,鬆濤聲中"的提示,應該是棒槌峰下的鬆林一帶。"
"那裏確實有個石鼓洞。"白瑾瑜回憶道,"小時候母親常帶我去,說風吹過洞口會發出鼓聲。"
林誌鈞仔細研究著坐標:"精確位置應該在石鼓洞西北方向約五百米處。但那裏山勢險峻,即使知道位置,挖掘也需要人力和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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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杜青山和日本人還沒得手的原因。"程墨白分析道,"他們需要確切位置和足夠的人手。"
玄誠道長突然開口:"幾位居士若信得過老道,我倒有個建議。"
三人看向道長,他繼續道:"我師弟玄清在承德避暑山莊附近的道觀主持,與當地駐軍司令有些交情。若能請他協助,或可確保國寶安全出土,並交由政府保管。"
程墨白眼前一亮:"這主意好!但我們如何聯係玄清道長?現在下山太危險了。"
"道觀有信鴿。"玄誠道長微笑,"雖比不上電報快,但安全可靠。"
計劃就此敲定:玄誠道長派信鴿通知玄清道長,同時程墨白寫信給馬處長,請他安排可靠的軍警力量協助。在此期間,三人暫住道觀養傷,等待回音。
午後,白瑾瑜在廂房休息,程墨白和林誌鈞則與玄誠道長在庭院中下棋。忽然,一個小道士慌慌張張跑進來:
"師父!山下來了好多兵,把道觀圍住了!"
三人霍然起身。玄誠道長沉聲道:"看清是什麽人了嗎?"
"穿軍裝的,但...但領頭的像個商人,臉上有道疤!"
程墨白心頭一緊:"杜青山!他怎麽找到這裏的?"
林誌鈞臉色煞白:"一定是跟蹤馬處長的人!"
玄誠道長迅速指揮:"帶兩位居士去密室!我去應付他們。"
程墨白卻搖頭:"不行,杜青山心狠手辣,找不到我們會對道觀不利。"他轉向林誌鈞,"林伯伯,您和白小姐躲起來,我去會會杜青山。"
"太危險了!"林誌鈞拉住他,"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程墨白冷笑:"正好了結二十年的恩怨。"
不顧勸阻,程墨白大步走向道觀大門。剛走到前院,大門就被粗暴地踢開,十幾個持槍士兵衝了進來,為首的正是杜青山——照片上那個麵容陰鷙的中年男子如今已經兩鬢斑白,但眼中的狠厲更勝從前。他左臉那道從眉骨延伸到下巴的傷疤在陽光下格外猙獰。
"程墨白!"杜青山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終於見麵了。你長得真像你父親,尤其是那雙眼睛..."
程墨白強忍怒火:"杜青山,你為日本人賣命,盜賣國寶,罪該萬死!"
杜青山不以為然地揮手:"少廢話!把《西園雅集圖》交出來,我可以考慮留你全屍。"
"畫已經燒了。"程墨白冷冷地說,"坐標我記在這裏。"他指了指自己的頭,"殺了我,你永遠找不到"天祿琳琅"。"
杜青山眯起眼睛:"你以為我不敢殺你?"他掏出手槍,頂住程墨白額頭,"最後一次機會,畫在哪?"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清冷的女聲從殿後傳來:
"畫在這裏。"
白瑾瑜手持《西園雅集圖》,緩步走出。她的臉色依然蒼白,但眼神堅定如鐵。林誌鈞跟在她身後,被兩個士兵押著。
"白家的小丫頭!"杜青山眼中閃過貪婪的光芒,"你父親死前有沒有告訴你,他是因為太固執才落得那般下場?"
白瑾瑜冷笑:"他告訴我要小心臉上有疤的豺狼。"她舉起畫卷,"放過程墨白和林館長,畫就是你的。"
程墨白急道:"瑾瑜!不要!"
杜青山哈哈大笑:"好一出情深義重!"他突然變臉,厲聲道,"把他們都抓起來!嚴加拷問,務必問出藏寶地點!"
士兵們一擁而上,將三人捆綁起來。就在這危急時刻,道觀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哨聲,接著是整齊的跑步聲和拉槍栓的聲音!
"裏麵的人聽著!你們被包圍了!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杜青山臉色大變:"媽的!是正規軍!"
院牆外,數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已經將道團圍住,機槍架在了各個製高點。一個穿軍官製服的男子手持喇叭喊道:
"杜青山!你勾結日本人,盜賣國寶的罪行已經敗露!北平警備司令部命令你立刻投降!"
杜青山獰笑:"就憑你們?"他一把抓過白瑾瑜,用槍頂住她的太陽穴,"讓開一條路!否則我殺了她!"
程墨白目眥欲裂:"杜青山!你敢動她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杜青山充耳不聞,拖著白瑾瑜向後退去。士兵們讓開一條路,眼看就要被他逃脫...
突然,一聲槍響!杜青山身體一震,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胸口湧出的鮮血。他緩緩轉身,隻見玄誠道長站在大殿屋頂,手中一柄老式步槍還冒著青煙。
"這一槍,為二十年前枉死的白家人。"老道長的聲音如同洪鍾。
杜青山張嘴想說什麽,卻隻噴出一口鮮血,轟然倒地。他的手下見勢不妙,紛紛繳械投降。
士兵們衝進道觀,為首的軍官正是馬處長帶來的警備司令部的朋友。他命令士兵將俘虜押走,然後親自為程墨白等人鬆綁。
"白小姐沒事吧?"軍官關切地問。
白瑾瑜搖頭,快步走到程墨白身邊:"你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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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墨白這才注意到自己額頭的傷口又裂開了,鮮血順著臉頰流下。但他顧不上這些,一把將白瑾瑜擁入懷中:"你嚇死我了!為什麽要出來?"
白瑾瑜靠在他胸前,輕聲道:"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麵對..."
林誌鈞咳嗽一聲,兩人才不好意思地分開。軍官微笑道:"馬處長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明天有專列送你們去熱河,警備司令部會派一個連的兵力協助挖掘和保護國寶。"
玄誠道長從屋頂下來,捋須微笑:"善哉善哉。老道的信鴿還是飛得不夠快啊。"
原來馬處長早就察覺到被跟蹤,故意帶假消息迷惑杜青山的人,同時暗中聯絡警備司令部設下包圍圈。
當晚,道觀舉行了簡單的慶功宴。白瑾瑜因傷勢未愈,早早回房休息。程墨白端著一碗藥湯去看她,發現她正坐在窗前望著月亮出神。
"該喝藥了。"程墨白輕聲說。
白瑾瑜接過藥碗,眉頭都沒皺一下就一飲而盡。程墨白不禁莞爾:"不怕苦?"
"習慣了。"白瑾瑜放下碗,"小時候體弱多病,喝的藥比飯還多。"
月光透過窗欞,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程墨白突然發現她的睫毛上掛著淚珠。
"怎麽了?"
白瑾瑜搖頭:"隻是...突然覺得這一切像夢一樣。二十年了,父親的仇終於得報,國寶也即將重見天日...可我父母,還有程伯父,他們都看不到了..."
程墨白輕輕拭去她的淚水:"他們會看到的。通過我們的眼睛。"
白瑾瑜抬頭看他,月光下那雙眼睛如同兩泓清泉:"程大哥,等這一切結束後...你有什麽打算?"
程墨白握住她的手:"我想開一家古董店,專門鑒定和修複文物。你...願意做老板娘嗎?"
白瑾瑜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黯淡下來:"我可是有"前朝餘孽"的血統..."
"我不在乎。"程墨白堅定地說,"我愛的是你這個人,白瑾瑜,蘇青瓷,不管叫什麽名字,不管什麽血統。"
白瑾瑜的眼淚終於落下,但這次是幸福的淚水。她輕輕點頭:"我願意。"
程墨白小心翼翼地擁抱她,生怕碰疼她的傷口。窗外的月亮悄悄躲進雲層,仿佛不忍打擾這對曆經磨難的戀人。
明天,他們將前往熱河,尋找那批埋藏多年的國寶。未來還有許多未知的挑戰,但此刻,在這靜謐的月光下,兩顆心終於找到了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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