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霧隱謎案:4
字數:7423 加入書籤
黎明前的霧隱鎮籠罩在詭異的寂靜中。韋景雲背著程佩蘭從山間小路繞回鎮上時,東方的天空剛泛起魚肚白。銅鼓聲在半夜突然停止,但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仍彌漫在潮濕的空氣中。
"直接去藥鋪。"韋景雲的聲音沙啞,汗水已經浸透了他的後背,"你的腳需要處理。"
程佩蘭能感覺到他肌肉的顫抖,但他依然走得穩健。她的腳踝一跳一跳地疼,但更讓她在意的是韋景雲那句未完的話——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麽?
百草堂的後門悄無聲息地打開,韋景雲警惕地環顧四周後才閃身進入。藥鋪裏彌漫著草藥的苦澀香氣,架子上的陶罐在晨光中投下長長的陰影。
韋景雲小心地將程佩蘭放在診室的竹榻上,轉身閂上門,拉上所有窗簾。他的動作急促而精準,像是在執行某種熟悉的程序。
"我得去陳記米行。"他邊說邊從櫃台下取出一個小木箱,"趁葬禮還沒開始,段明遠應該還在段府。"
程佩蘭抓住他的手腕:"等等!你昨晚沒說完的話——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麽?"
韋景雲的動作頓了一下。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劃出一道細長的光痕。他深吸一口氣,從腰間解下那個繡著奇怪圖騰的布袋,放在程佩蘭手中。
"如果我中午前沒回來,打開它。"他的眼睛在昏暗中有種異樣的亮光,"現在我得走了,時間不多了。"
"韋景雲!"程佩蘭還想追問,但他已經轉身離去,後門輕輕合上的聲音像是最後的告別。
藥鋪陷入沉寂,隻有程佩蘭自己的呼吸聲在耳邊回響。她低頭看著手中的布袋,粗布的質感摩擦著她的掌心。解開係繩,裏麵是一疊發黃的紙頁,一塊殘缺的木牌,和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穿著少數民族服飾的中年男子,懷中抱著一個約莫十歲的男孩,背景是霧隱山的某個村寨。男子麵容堅毅,額頭上有一道顯眼的傷疤;男孩則笑得燦爛,手裏舉著一塊刻有奇怪符號的木牌——正是韋景雲隨身攜帶的那塊。
程佩蘭的手指微微發抖。她翻過照片,背麵用稚嫩的筆跡寫著:"父與雲,乙卯年攝於霧隱寨"——1915年,正是錦繡布莊大火前一年。
那疊紙頁是手寫的調查筆記,詳細記錄了二十年前那場大火的各種疑點。最後一頁上列著七個名字,其中四個被劃掉,旁邊標注"已死";剩下三個中,段鴻禎的名字已經被打叉,另外兩個是"陳榮發"和"馬世昌"。
但最讓程佩蘭震驚的是筆記中的一段話:
"父臨終言,七人合夥走私鴉片,為獨占利益,馬世昌與段鴻禎設計火燒布莊,殺害其餘五人。父雖重傷逃出,仍被馬派人追殺至死。山民欲複仇,但被官府鎮壓。今馬已成地方一霸,段亦富甲一方,唯正義未伸..."
筆記的署名是"韋雲",日期是1925年——十年前。
程佩蘭的胸口發緊。韋景雲,或者說韋雲,竟然是當年慘案的幸存者,一個背負血仇的山民之子。這解釋了他對古文字的精通,對案件的執著,以及昨夜與阿福對話時使用的陌生語言。
她拿起那塊殘缺的木牌,上麵刻著的圖騰已經模糊,但依然能辨認出是一隻展翅的鳥——山民的守護神象征。木牌背麵刻著幾個小字:"血債血償"。
窗外,霧隱鎮漸漸蘇醒。遠處傳來隱約的哀樂聲——段府的出殯隊伍應該已經出發了。程佩蘭看了看懷表,早上七點半。韋景雲已經去了一個多小時,毫無音訊。
她的腳踝經過簡單處理後已經能勉強著地。程佩蘭咬咬牙,起身翻找藥鋪裏的可用之物。在一個上鎖的抽屜裏,她發現了更多令人震驚的東西——一把保養良好的毛瑟手槍,和一本蓋有省警務廳印章的特別調查員證件,上麵的名字赫然是"韋景雲"。
"他到底是草藥鋪老板、山民複仇者,還是警察?"程佩蘭喃喃自語,但時間不容她多想。她將手槍和證件放回原處,轉而尋找醫療用品。
正當她包紮好腳踝,準備出門尋找韋景雲時,後門突然傳來三輕兩重的敲門聲——是約定好的信號。程佩蘭跛著腳過去開門,卻見阿福站在門外,臉色慘白,衣襟上沾著血跡。
"程、程醫生..."老管家氣喘籲籲,"韋掌櫃他...陳記米行...快去!"
程佩蘭的心猛地一沉:"他怎麽了?"
阿福搖頭,塞給她一張紙條:"我沒法久留,段少爺起疑了...按這個地址去!"說完匆匆離去,消失在晨霧中。
紙條上是一個陌生的地址:陳家巷14號,後院。字跡潦草,不像韋景雲的筆跡。
程佩蘭不再猶豫。她換上便於行動的衣褲,將手術刀和幾樣急救藥品藏在身上,又從韋景雲的藥櫃中取了幾樣可能用得上的草藥,最後看了一眼那個裝有手槍的抽屜,終究沒有碰它——那不是她的東西。
霧隱鎮的清晨霧氣彌漫,能見度不過數丈。程佩蘭按照地址找到陳家巷——一條狹窄的背街,兩旁是高大的磚牆,14號是一棟不起眼的兩層小樓,後門緊鎖。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她正猶豫如何進入,忽然注意到門框上刻著一個細小的"c"字,與阿福給的那把鑰匙上的標記一模一樣。程佩蘭掏出鑰匙,輕輕插入鎖孔。
門無聲地開了,裏麵是一條黑暗的走廊。程佩蘭屏息前行,手指緊握手術刀。走廊盡頭有微光透出,她小心地靠近,聽到裏麵傳來低沉的說話聲。
"...名單上最後一個。"是韋景雲的聲音,但比平時更加沙啞,"馬世昌在哪裏?"
一個陌生的男聲回答:"你以為殺了我就能結束嗎?二十年了...山神的詛咒已經啟動,誰都阻止不了..."
程佩蘭輕輕推開門縫,看到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場景:韋景雲站在一間昏暗的倉庫裏,麵前跪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肥胖男子,滿臉是血。地上散落著賬本和貨單,最上麵一張赫然印著"陳記米行"的字樣。
但更可怕的是韋景雲的樣子——他脫去了平常穿的長衫,換上了一套少數民族的裝束,腰間掛著一串玉蟬和骨雕,額頭用某種紅色顏料畫著奇怪的符號。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看起來像個從古老傳說中走出來的複仇之靈。
"我父親和其他四條人命,"韋景雲的聲音冷得像冰,"還有那些被鴉片害死的山民...你以為一死就能償還?"
陳榮發啐出一口血沫:"你父親...韋青山...他本可以分到錢的...非要告發..."他突然獰笑起來,"你以為段鴻禎和馬世昌是主謀?太天真了!當年的事...比你想的複雜得多..."
韋景雲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什麽意思?說清楚!"
陳榮發突然看向門口,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小心後麵!"
韋景雲本能地回頭,陳榮發趁機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刺向他的腹部。程佩蘭來不及思考,手中的手術刀已經飛出,精準地紮進陳榮發的手腕。
"啊!"陳榮發痛呼一聲,匕首當啷落地。韋景雲迅速製住他,驚訝地看向門口。
"程醫生?你怎麽..."
程佩蘭跛著腳走進來:"阿福送的信。"她彎腰撿起手術刀,冷靜得仿佛剛才那一擲隻是日常操作,"他說你有危險。"
韋景雲的表情複雜,但很快重新變得冷硬。他轉向陳榮發:"最後一次機會,馬世昌在哪裏?二十年前的真相是什麽?"
陳榮發獰笑著,嘴角溢出鮮血:"你永遠...不會知道了..."他的表情突然扭曲,整個人劇烈抽搐起來。
程佩蘭立刻上前檢查:"中毒!他咬破了什麽..."但為時已晚,陳榮發的瞳孔已經擴散,呼吸停止。
韋景雲咒罵一聲,鬆開屍體。程佩蘭注意到陳榮發的牙齒間殘留著某種綠色植物殘渣——與在小翠胃裏發現的相似。
"通靈湯..."韋景雲喃喃道,"又是這個。"
程佩蘭環顧四周:"這裏是什麽地方?"
"陳記米行的秘密倉庫。"韋景雲走向一堆麻袋,用刀劃開,裏麵流出的不是大米,而是一種黑色膏狀物,"鴉片。二十年來,他們一直在做同樣的勾當。"
程佩蘭翻看地上的賬本:"這些是交易記錄...最近一筆是..."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段明遠?"
韋景雲湊過來看,臉色變得更加陰沉:"原來如此。段明遠接手了他父親的生意,繼續與陳榮發合作走私鴉片。但為什麽現在要殺他?"
"黑吃黑,就像二十年前一樣?"程佩蘭推測。
韋景雲搖頭:"不,太巧合了。正好在玉蟬重現,山民擊鼓的時候..."他突然抬頭,"除非..."
一聲巨響打斷了他的話。倉庫的門被猛地撞開,三個手持砍刀的男子衝了進來,為首的正是段明遠!
"果然在這裏!"段明遠的麵容扭曲,早已不見平日的斯文,"我就知道阿福那個老東西靠不住!"
韋景雲迅速將程佩蘭護在身後:"段明遠,你父親的死還不夠嗎?為什麽殺陳榮發?"
段明遠冷笑:"為什麽?因為他和我父親一樣貪得無厭!二十年前他們背叛同伴,現在又想背叛我!"他晃了晃手中的砍刀,"不過沒關係,等你們都死了,一切都會推到山民頭上...就像二十年前一樣!"
程佩蘭注意到段明遠腰間掛著那個錦囊,現在敞開著,裏麵正是那隻完整的玉蟬。
韋景雲的聲音出奇地平靜:"你錯了,段明遠。二十年前的事,山民從未忘記。玉蟬重現,銅鼓已響,複仇已經開始——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段明遠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動搖,但很快又變得猙獰:"少裝神弄鬼!殺了他們!"
兩個打手揮刀衝來。韋景雲一把推倒貨架阻擋,拉著程佩蘭向倉庫深處跑去。身後傳來段明遠的咒罵和貨架倒塌的巨響。
"後麵有個小門!"韋景雲在程佩蘭耳邊急聲道,"通向米行後院,翻牆就能到街上!"
程佩蘭點頭,忍著腳踝的疼痛跟上他的步伐。兩人穿過狹窄的過道,身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韋景雲踹開一扇小門,刺眼的陽光頓時湧入。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後院堆滿了雜物,圍牆約有兩米高。韋景雲蹲下示意程佩蘭踩著他的肩膀上去。程佩蘭剛要動作,突然聽到一聲槍響,韋景雲的肩膀爆出一朵血花。
"韋景雲!"程佩蘭驚叫,扶住踉蹌的他。
段明遠站在倉庫門口,手中舉著一把老式手槍,臉上帶著殘忍的笑意:"跑啊,繼續跑啊!"
程佩蘭迅速評估形勢:韋景雲受傷,自己腳踝不便,前有高牆後有追兵...她的目光落在牆角的幾個陶罐上,上麵畫著火焰的標誌。
"火油..."她低聲道,看向韋景雲。
韋景雲立刻會意,忍著疼痛點頭。程佩蘭扶他躲到一堆麻袋後,然後迅速滾過一個火油罐,用手術刀劃開自己的袖口,扯下一塊布料。
又一發子彈擦著她的發絲飛過。程佩蘭冷靜地將布料纏在一根木條上,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點燃。火焰騰起的瞬間,她將其投向漏油的地麵。
"趴下!"她撲向韋景雲,同時一聲巨響,火油爆炸,一道火牆瞬間隔開了他們與追兵。
段明遠的咒罵聲從火光後傳來:"瘋子!這裏全是鴉片,整個米行都會燒起來!"
韋景雲掙紮著站起來:"走!趁現在!"
兩人互相攙扶著爬上圍牆。跳下時程佩蘭的腳踝一陣劇痛,但她咬牙忍住。街上已經有人注意到米行的濃煙,驚呼聲四起。
"不能回藥鋪..."韋景雲喘息著,"段明遠知道那裏..."
程佩蘭扶著他鑽進一條小巷:"去警署?"
韋景雲苦笑:"周巡官不會幫我們...去鎮東的老槐樹,那裏...有山民的人..."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血已經浸透了半邊衣衫。程佩蘭撕下衣袖為他簡單包紮,然後架著他向鎮東挪動。身後,陳記米行的火勢越來越大,黑煙直衝雲霄。
轉過一個街角,程佩蘭突然僵住了——前方的路口站著三個身穿少數民族服飾的男子,手持長刀,為首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額頭上畫著與韋景雲相似的符號。
"山民長老..."韋景雲虛弱地說,掙脫程佩蘭的攙扶,用那種陌生的語言說了幾句話。
老者嚴肅地聽著,目光在程佩蘭身上停留片刻,然後回答了幾句。韋景雲轉向程佩蘭:"他們願意提供庇護...但隻帶我一人。"
程佩蘭握緊手術刀:"不行!他需要立即就醫!"
韋景雲搖頭:"他們有草藥...比西醫管用。"他艱難地喘了口氣,"程醫生...回省城吧。這事...比你想象的複雜..."
老者突然說了什麽,指向遠處的天空。程佩蘭轉頭看去,隻見霧隱山方向升起幾道煙柱,像是某種信號。更遠處,隱約又傳來那低沉的銅鼓聲。
"開始了..."韋景雲的聲音帶著某種程佩蘭無法理解的沉重,"二十年的血債...今天要償還了..."
程佩蘭剛要反對,後頸突然一痛,眼前一黑——有人從背後襲擊了她!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她看到韋景雲震驚的表情和老者的手勢,以及遠處陳記米行衝天的火光...
濃煙滾滾,遮蔽了半個霧隱鎮的天空,像是二十年前那場大火的回響。
喜歡民國懸疑記事請大家收藏:()民國懸疑記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