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陶德舟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總比跟空氣聊天強。”他內心自嘲，社交範圍已經從活人擴展到意識殘骸，現在又加了一隻疑似通靈的黑貓。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
    他試探性地邁出一步。烏雲立刻轉身，小跑著向前引路。它走得很從容，尾巴豎起，尖端微微晃動，像個經驗豐富的向導。
    它帶著陶德舟穿梭在冰冷的金屬迷宮中。有時它會停下，側耳傾聽著什麽，喉嚨裏發出那種低沉的、對話般的咕嚕聲。有時它會繞開某些區域，即使那看起來是捷徑，也會固執地選擇另一條路，仿佛那些地方隱藏著它也忌憚的危險。
    最讓陶德舟心驚的是，烏雲的行為似乎與周圍冷櫃的反應隱隱同步。當它對著某個角落低吼時，附近的幾個冷櫃表麵會閃過微弱的電火花，或者內部傳來更響亮的嗡鳴。當它用尾巴指向某個方向時，那個方向傳來的低語聲似乎也變得更加清晰和急促。
    這貓，它不僅僅是知道懸停區，它似乎……與這裏的能量場，與那些被囚禁的“量子共生體”有著某種深刻的、神秘的聯係。
    走到一處相對開闊些的區域，烏雲停了下來。它低頭，用前爪在冰冷光滑的金屬地麵上用力劃動。刺耳的摩擦聲響起，留下了幾道模糊的白色劃痕。
    陶德舟湊近看去。那些劃痕雜亂無章，但隱約能看出一些彎曲的線條和爪印般的標記。他猛地想起《逃生之書》上那些血紅色的貓爪印文字！雖然地上的劃痕模糊得多，但那種獨特的、非人類書寫的風格，極其相似！
    烏雲在試圖告訴他什麽？用這種方式？
    貓畫完之後，抬起頭，再次看向陶德舟，然後用鼻子頂了頂地上的劃痕，接著又用尾巴指向前方不遠處的一排冷櫃。
    它的意思很明顯：信息在這裏，目標在那裏。
    陶德舟的心跳開始加速。他順著烏雲尾巴指向的方向看去。那一排冷櫃與其他地方的似乎沒什麽不同，冰冷，沉默，散發著絕望的氣息。但他的目光掃過那些編號時，瞳孔驟然收縮。
    ……41，42，43……
    44。
    那個數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視網膜上。
    44號冷櫃。
    低語聲中反複提及的數字。
    烏雲一路引導他來的目標。
    它就在那裏，靜靜地立著，看起來和旁邊的兄弟姐妹沒什麽兩樣，但陶德舟卻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從那個方向傳來。混合著恐懼、痛苦，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鑰匙……謊言……”低語聲似乎就在耳邊。
    烏雲還在看著他，金色的眼睛裏映不出任何情緒，隻有一種執著的、等待的意味。
    它把他帶到了這裏。現在，輪到他了。
    烏雲停在原地，金色豎瞳定定地看著陶德舟，尾巴尖指向前方那一排冰冷的金屬櫃。地上的爪痕潦草而詭異，空氣裏的低語聲卻像找到了宣泄口，嗡嗡作響，全都指向同一個方向。
    陶德舟順著那條無形的線看過去。一排排冷櫃，如同沉默的墓碑，散發著凝固的絕望。他的視線掃過那些蝕刻在金屬門上的數字：41，42，43……
    然後，是44。
    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猛地停跳了半拍，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就是它。低語聲中反複糾纏的數字，烏雲費力引導他找到的目標。它靜靜立在那裏，表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寒霜，與其他冷櫃在外形上沒有任何區別。
    但感覺完全不同。
    一股難以形容的能量波動從44號冷櫃彌漫開來，像無形的觸手，瞬間纏繞住陶德舟的神經。那是一種極端濃縮的情感混合體，包含了刺骨的恐懼，碾碎靈魂的痛苦，還有一種……近乎實質化的怨恨。這股波動是如此強烈，如此具有侵略性，以至於周圍其他冷櫃散發的絕望氣息都顯得稀薄起來。
    更要命的是，這股波動精準地刺中了他內心最深處的舊傷疤。童年被鎖在停屍櫃裏的那段記憶，那片冰冷、窒息的黑暗，那種被世界遺棄的恐慌，如同沉渣泛起，瞬間與44號冷櫃散發出的情緒產生了強烈的共鳴。他的胃部一陣痙攣，喉嚨發緊，呼吸變得困難。身體本能地想要後退，遠離這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源頭，這是源於創傷的生理性排斥。
    可同時，一種病態的好奇心，一種追尋真相的執念，混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宿命感，又像一股無形的引力，牢牢地吸引著他的精神，讓他無法移開腳步。他知道，這扇門背後，藏著他必須知道的東西，無論那有多麽可怕。恐懼與渴望在他體內激烈交戰，幾乎要將他撕裂。
    “鑰匙……謊言……”低語聲仿佛就在他耳膜後麵響起，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陶德舟被這矛盾的情感拉扯得幾乎站立不穩時，一直安靜等待的烏雲突然動了。它全身的毛發猛地炸開，弓起背脊，對著44號冷櫃發出一連串尖銳、憤怒的嘶叫聲，那聲音不再是低沉的咕嚕，而是充滿了警告和一種……毀滅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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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烏雲像一團閃電，猛地衝向44號冷櫃。它用前爪瘋狂地抓撓著冰冷的金屬櫃門，留下更深的、刺耳的劃痕。它用腦袋、用身體，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著櫃門，發出沉悶的“砰砰”聲。那姿態狂躁得近乎癲狂，既像是在拚命想要打開這扇門，又像是在不顧一切地想要將它徹底毀掉。
    陶德舟看得目瞪口呆。這貓……是想進去，還是想阻止別人進去？或者，它是在攻擊門裏麵囚禁的東西？它的激動程度遠超之前任何一次反應，仿佛44號冷櫃是某種禁忌的核心，觸碰它就會引發災難。
    烏雲的瘋狂舉動非但沒有嚇退陶德舟，反而讓他更加確信，所有的線索最終都指向了這裏。這隻行為詭異的貓，這些揮之不去的低語，他所窺見的部分真相，都匯聚在了這扇冰冷的、編號為44的門前。
    他看著烏雲近乎自殘般的撞擊，心裏冒出一個荒誕的念頭：“我說，貓兄，你倒是給個準話啊，到底是開門還是拆遷？”
    自嘲並未緩解他此刻的緊張。他能感覺到，隨著烏雲的撞擊，44號冷櫃散發出的那股混合情緒波動變得更加狂暴，更加不穩定。懸停區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被驚動了，空氣裏的寒意更甚，低語聲也帶上了一絲尖銳的頻率。
    烏雲還在瘋狂地攻擊著櫃門，發出令人骨頭麻痹的噪音。陶德舟站在那裏，看著眼前的貓和門，感覺自己站在了一個巨大謎團的風暴眼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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