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德舟站在積滿灰塵的窗邊。
    窗玻璃裂了一道長長的紋，像凝固的閃電。
    外麵，夜色濃重。 城市失去了往日的燈火輝煌，隻有零星的光點在黑暗中搖曳。
    大部分區域都沉浸在死寂的黑暗裏。
    空氣中飄散著焦糊的氣味，隱約還有遠處的哭喊。
    網絡崩潰的第七天。 世界像被拔掉了電源的機器，驟然停擺。
    電力供應時斷時續。 剛剛，房間裏的燈又閃爍了幾下，徹底熄滅了。
    黑暗吞噬了一切。
    隻有烏雲那雙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的光。
    它蹲坐在窗台上，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過玻璃。
    淡藍色的磷光在它尾尖劃過的地方短暫浮現，組成一些模糊的符號。
    陶德舟湊近了一些，試圖辨認。
    自從那場巨變之後，烏雲的行為愈發難以捉摸。
    它不再像一隻普通的貓。
    “什麽？”陶德舟輕聲問，聲音沙啞。
    他已經很久沒有和“人”說過話了。
    烏雲沒有回應，隻是用頭蹭了蹭他的手。
    它的身體邊緣有些模糊，仿佛隨時會融入周遭的暗影。
    陶德舟摸了摸胸前的口袋。
    那枚鹿角發卡安靜地躺在那裏，表麵的藍光比之前黯淡了許多，卻仍舊執著地閃爍著。
    吳璐桃… 這個名字在他心頭劃過，帶來一陣細密的刺痛。
    她消失了。
    或者說，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與那龐大的暗物質網絡一同…改變了形態。
    樓下傳來一陣騷動。
    是槍聲，還有絕望的尖叫。
    陶德舟沒有動。
    這樣的聲音，在這幾天裏已經成了背景音。
    秩序不複存在。
    最初的恐慌過後，是更深沉的混亂。
    他藏身的這棟廢棄公寓樓，位於城市的邊緣地帶。
    暫時還算安全。
    食物和水都還能支撐一段時間。
    他從背包裏翻出一塊壓縮餅幹，慢慢咀嚼著。
    幹硬，難以下咽。 但他必須吃東西。
    烏雲從窗台跳下，輕盈地落在地板上，踱到他腳邊。
    它抬頭看著陶德舟，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咕嚕聲。
    陶德舟撕下一小塊餅幹遞給它。
    烏雲嗅了嗅，卻沒有吃。
    它用爪子碰了碰餅幹，然後抬頭看向窗外，尾巴再次在空中劃出符號。
    “危險…” “……靠近。”
    陶德舟辨認出那幾個字，心頭一緊。
    烏雲的預警從未出錯過。
    他走到窗邊，撥開積滿灰塵的窗簾一角，謹慎地向外望去。
    街道空蕩蕩的，隻有風卷起地上的垃圾，發出沙沙的聲響。
    遠處，一道火光突然衝天而起，映紅了半邊夜空。
    爆炸聲隔了幾秒才遲遲傳來，沉悶而壓抑。
    又一個地方失控了。
    陶德舟的社恐似乎在這樣的末日景象中得到了某種奇異的“緩解”。
    當整個世界都陷入恐慌，個體的恐懼反而顯得不那麽突兀。
    但他仍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彌漫在空氣中的絕望、憤怒、還有一絲絲…詭異的期待。
    他閉上眼睛，那些情緒像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鹿角發卡微微發燙，一股暖流從胸口散開，幫助他抵禦了那股衝擊。
    “我得去吳璐桃的實驗室。”陶德舟低聲自語。
    這個念頭在他腦中盤旋了幾天。 那裏或許留有線索。
    關於暗物質，關於架構師，關於吳璐桃的真正狀態。 也關於…那正在逼近的，未知的危險。
    烏雲蹭了蹭他的褲腿，仰頭看他，眼中閃爍著了然的光。 它似乎早就知道他的決定。
    “城北隔離區…現在一定戒備森嚴。” 陶德舟皺起眉頭。
    他不是戰鬥人員，唯一的依仗，除了這隻神秘的貓，就是他那不合時宜的社恐所帶來的敏銳感知。
    還有口袋裏這枚發卡。
    他拿出地圖，在昏暗中借著窗外偶爾閃過的火光仔細辨認。
    從這裏到城北，路途遙遠，而且充滿了未知。 但他必須去。
    “架構師的網絡雖然崩潰了，但有些東西…被釋放出來了。” 他想起吳璐桃最後的話。
    “這不是結束…人類必須為更大的挑戰做準備。”
    更大的挑戰是什麽？ 是眼前這片混亂，還是…別的什麽？ 陶德舟抬頭望向夜空。
    雲層很厚，遮蔽了星月。 但在雲層的縫隙間，他似乎看到了一點異樣的藍色光芒。 一閃而逝。
    他眨了眨眼，以為是錯覺。
    烏雲卻突然弓起身子，喉嚨裏發出警惕的低吼，死死盯著天空的某個方向。
    陶德舟順著它的目光望去。
    那裏，什麽也沒有。 隻有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但他口袋裏的鹿角發卡，溫度在一點點升高。 不再是溫和的暖流，而是帶著一絲灼痛。
    像是在回應某種召喚。 或者…某種警告。
    “我們明天出發。”陶德舟對烏雲說，語氣堅定。
    烏雲甩了甩尾巴，藍色的光痕在空中勾勒出一個小小的旋渦，然後融入黑暗。
    它跳上陶德舟的肩膀，用頭輕輕抵著他的臉頰。
    一人一貓，在末日的廢墟中，準備迎接未知的明天。
    窗外的混亂仍在繼續。 而更深沉的寂靜，與更龐大的未知，正從宇宙的深處，緩緩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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