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夜的鬆市飄著細雪。
    “姐，爸媽的航班落地了。”杜明遠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青春期男孩特有的那種介於成熟與稚嫩之間的腔調。
    這套三居室公寓裏，父母的主臥常年空置，杜瓊華和弟弟杜明遠更像是這個家的常住主人。
    作為國內知名的考古專家，杜振國和林靜儀夫婦大部分時間都在各地的考古現場奔波，這次更是連續在外工作了兩年多。
    杜瓊華轉身，看見弟弟正盯著手機上的航班追蹤軟件，眼睛裏閃著光。
    十六歲的少年已經比她高出半個頭，目前在鬆市中學讀高一，平時都住校。
    門鈴響起的那一刻，杜瓊華的心跳漏了半拍。
    杜明遠已經衝了過去，卻在開門前突然停下，整理了一下衣領。這個小小的動作讓杜瓊華眼眶發熱。
    “爸！媽！”門開的一瞬間，杜明遠的聲音裏滿是掩不住的喜悅。
    杜振國先一步跨進門，身上的雪花還未完全融化。
    他比離家時瘦了些，鬢角的白發也更明顯了，但那雙銳利的眼睛依然如故。
    林靜儀緊隨其後，她比丈夫矮了一個頭，裹著厚厚的圍巾，隻露出一雙含笑的眼睛。
    兩人都瘦了不少，皮膚被曬得黝黑，行李箱上還沾著泥土。
    “哎喲，我的大姑娘。”林靜儀一把抱住女兒，身上還帶著外麵的寒氣，“怎麽又瘦了？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杜振國則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眼睛卻一直看著女兒：“長高了，也漂亮了。”
    那一晚，家裏的燈亮到很晚。
    杜瓊華做了父母愛吃的紅燒排骨和清炒時蔬，杜明遠則興奮地講述著高中生活的種種。
    父母帶回來的考古照片和故事讓餐桌上的笑聲不斷，仿佛要補足這兩年多缺失的家庭時光。
    第二天元旦，杜瓊華一家準備去爺爺奶奶家吃午飯。
    杜爺爺住在同小區的另一棟樓，步行隻要十分鍾。
    杜振國提著兩瓶茅台走在前麵，林靜儀挽著女兒的手臂，杜明遠則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像個領路的小向導。
    杜爺爺和杜奶奶早已在門口等候。
    兩位老人精神矍鑠，見到兒子兒媳回來，高興得合不攏嘴。
    “瘦了，都瘦了。”杜奶奶拉著林靜儀的手不放，“這次回來得好好補補。”
    餐桌上果然擺滿了菜肴：紅燒肉、清蒸魚、油燜筍...
    全是杜振國和林靜儀愛吃的。
    杜瓊華幫忙擺碗筷，杜明遠則迫不及待地偷吃了一塊肉，被奶奶輕輕打了一下手。
    飯桌上，話題自然轉向了父母的考古發現。
    坐在一旁的杜瓊華心跳越來越快，一邊想找機會提楊保華，一邊又因為緊張錯失機會。
    當大家吃得差不多時，她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爸，媽，我有件事想告訴你們。”
    餐桌突然安靜下來。
    杜瓊華感到無雙眼睛齊刷刷看向自己，她盯著麵前的飯碗，聲音更低了：“我，交男朋友了。”
    “這是好事啊！”奶奶第一個笑起來，“小夥子做什麽的？多大年紀？”
    杜瓊華感到弟弟在桌下輕輕踢了踢她的腳。
    她鼓起勇氣抬頭：“他叫楊保華，44歲，是國企事業部副總。”
    筷子掉在桌上的聲音格外清脆。
    父親的表情凝固了，母親的眼睛瞪大，杜爺爺杜奶奶交換了一個眼神。
    餐桌上一片寂靜。杜瓊華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44歲？”杜爺爺皺眉，“比你大，18歲？”
    杜振國的表情變得嚴肅：“離過婚嗎？”
    杜瓊華點點頭，又小聲補充道，頭越來越低：“兩年多前離的，有個十八歲的女兒。”
    他簡單地把楊保華的情況介紹了一遍。
    林靜儀放下筷子，和丈夫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
    杜奶奶的笑容僵在臉上，杜爺爺則直接搖了搖頭。
    “瓊華。”杜振國的聲音低沉而克製，“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杜振國努力控製著麵部肌肉，不想在父母麵前失態。
    他習慣了在任何情況下保持冷靜。
    但此刻，他隻想揪出那個叫楊保華的男人，質問他憑什麽招惹自己的女兒。
    杜瓊華低著頭，感到所有人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她身上。
    她早知道家人的反應會是這樣，但真正麵對時，還是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壓力。
    “你才26歲，剛剛步入社會，”林靜儀盡量使自己的聲音柔和，“年齡差距這麽大，生活經曆完全不同，將來……”
    “而且離過婚，還有孩子。”杜爺爺打斷道，“瓊華，你條件這麽好，何必找這樣的？”
    那個乖巧懂事的瓊華，怎麽會看上這麽個老男人？
    在他的觀念裏，婚姻講究門當戶對、年齡相當。
    杜瓊華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他對我很好，很照顧我。而且他很成熟穩重，不會像同齡男生那樣幼稚。”
    她知道家人是關心她，但他們甚至還沒見過楊保華，就已經下了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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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因為他已經經曆過你正在經曆的一切。”杜振國的聲音裏帶著壓抑的怒火。
    “瓊華，你太單純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追求二十多歲的女孩，你覺得他圖什麽？”
    “爸。”一直沉默的杜明遠突然開口，“您別這麽說姐姐。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有判斷能力。”
    在他的記憶裏，姐姐總是這樣，安靜、溫柔，像一抹淡色的影子。
    但最近半年，姐姐變了。
    她開始會在接電話時露出笑容，那種明亮的、發自內心的笑。
    她的手機相冊裏不再隻是學生作品和風景照，而是多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這個家裏最小的成員。
    杜明遠放下碗筷，表情出乎意料地成熟：“年齡大點怎麽了？隻要人品沒問題，對姐姐好不就行了？”
    “你們沒發現嗎，我姐性子軟，找個強勢點的很容易被欺負。那人雖然年紀大還離過婚，但至少上一段婚姻沒有出軌、家暴，這不也算是個優點嗎？”
    杜瓊華驚訝地看著弟弟，沒想到平時嬉皮笑臉的杜明遠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這番超出年齡的成熟話語時，讓林靜儀驚訝之餘感到一絲欣慰。
    她印象中還是小男孩的兒子，什麽時候長成了能保護姐姐的少年？
    杜奶奶歎了口氣：“振國，靜儀，明遠說得也有道理。”
    “瓊華從小就是個有主見的孩子，雖然性格溫和，但心裏有數。不如先見見人再說？”
    杜振國的臉色依然難看，但在兒子的意外支持和父母的勸說下，終於勉強點了點頭。
    “好吧，找個時間帶他來見見。但瓊華，爸爸把話說在前頭，我對這段關係持保留態度。”
    杜瓊華終於抬起頭，眼淚已經流了下來，但嘴角卻帶著一絲微笑：“謝謝爸爸，謝謝大家。他，他真的很好，你們見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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