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請假單上生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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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心市的晨霧總是裹挾著殯儀館焚化爐的焦油味,在民保安公司鏽跡斑斑的鐵柵欄上結成蛛網般的冰晶。小王蹲在行政樓褪色的花崗岩台階上,診斷書邊角已被他揉出毛邊。位於三樓最東邊的那扇漆皮剝落的木窗忽然吱呀作響,周主任豢養的八哥撲棱著在窗戶邊上下飛舞,鐵鏽紅的喙正對著小王方向頭如搗蒜。
清晨,濃霧彌漫,如同一層輕紗籠罩著大地。淡淡的霧氣裹挾著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緩緩地從殯儀館那邊飄然而至。它們仿佛有生命一般,悄悄地爬上了民保安公司的院牆,並在那裏逐漸凝結成一層灰白色的痂。
小王緊握著手中的病曆本,心情沉重地蹲坐在行政樓前的台階上。他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那張診斷書上麵,“腦動脈硬化”四個字宛如四顆鮮豔的紅寶石,深深地烙印在紙上。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幾個字竟然開始慢慢地洇染開來,就像是一團即將幹涸但尚未完全幹透的血跡,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就在這時,三樓那扇窗戶發出一陣輕微的吱呀聲,一條窄窄的縫隙悄然打開。緊接著,周主任精心飼養的那隻八哥呼啦啦地飛了出來,它拍打著翅膀,徑直朝著小王所在的方向俯衝而來,最後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小王的肩頭。
這隻八哥長得頗為奇特,渾身羽毛烏黑發亮,唯有頭頂上那一撮白色的絨毛格外引人注目。此刻,它那顆小小的腦袋歪向一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小王手中的病曆本,似乎對裏麵的內容充滿了好奇。突然間,這隻扁毛畜生張開嘴巴,扯開嗓子大聲叫嚷起來:“不合規!不合規!”
小王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一跳,心中頓時湧起一股無名之火。他揚起手臂,作勢就要朝那隻八哥拍打過去。可誰知,那畜生反應極為敏捷,隻見它雙翅一展,撲騰幾下便騰空而起,向著剛剛駛入院內的一輛黑色奧迪轎車飛去。
"這扁毛畜生倒是比人臉熟。"伴著車門閉合的悶響,貂絨大衣裹挾的檀香先於人影飄來。刁副隊長的鱷魚皮鞋碾過結霜的冬青叢,鍍金拐杖在台階上敲出編鍾似的清音。他摘下皮手套的動作像在舞台謝幕,翡翠扳指在晨光裏泛著沼澤般的幽綠。
值班室的鐵門被北風撞得哐當作響。童隊長把不鏽鋼保溫杯往桌上一蹾,玻璃板下壓著的合影應聲顫動。照片裏去年團建燒烤的老張隻剩半個笑臉——自打他女兒婚禮請假未果後,這人就像被ps軟件擦除般消失在所有人的話題裏。
"三級甲等診斷證明、家屬擔保書、工會審批表。"童隊長的手指在請假條例上劃出裂帛聲,"小王,你當公司是社區衛生院?"暖氣片漏出的水汽在窗上洇出地圖狀的黃漬,恰巧籠住樓下那輛緩緩駛入的殯儀館廂車。
刁副隊長皮手套上的貂毛在風中輕輕顫動,他眯起眼睛,目光落在童隊長微微發紅的手指關節上。"童隊啊,"他的聲音像是在品味一塊上等美玉,"你可知道,小王他師哥是......"童隊長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在條例上劃出一道刺眼的白痕。值班室的燈光忽然閃爍了一下,將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投射在牆上,像一尊青銅雕像。"我知道。"童隊長咬著牙,"不過三年不上門的親戚說是親戚也不是親戚,何況至今也沒聽見啥特別動靜"
刁副隊長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笑了,那笑聲像是冬天的雪,落在人身上既冷又刺骨。他抬起鍍金拐杖,輕輕敲擊著值班室的地板,發出清脆的響聲。小王死死盯著桌上那疊文件,仿佛它們是層層壓迫而來的海浪又像是聳入雲霄的摩天大樓。小王能感覺到刁副隊長的目光像一把刀,正剖開他的皮膚,直刺他的軟肋。去年老張的事就是個教訓,那個老實巴交的山東漢子,因為女兒的婚禮請假,結果被刁副隊長扣了假條,最後抑鬱成疾,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就走了。
小王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童隊長保溫杯邊緣,杯身因為他的體溫而而變得溫熱。他想起昨天刁副隊長站在辦公室門口時那副模樣,眼睛瞘?著,叉著腰,嘴唇豐富的得能掐出水來。"刁隊,"小王的聲音有些沙啞,"您說,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您老丈人......"刁副隊長的拐杖頓住了。晨光中,他那隻戴著翡翠扳指的手在顫抖,隻是誰都看不出來,那是在冷笑。
小王不自覺握緊了保溫杯,指節泛白。他能感覺到值班室的溫度在下降,北風從門縫裏鑽進來,卷起地上的一張請假條,又輕輕放下。樓下,殯儀館的車緩緩駛入,發動機的轟鳴聲在寂靜的清晨格外刺耳。
此時辦公室氣氛像極了浸滿福爾馬林的紗布,將民保安公司的行政樓裹得透不過氣。檔案室的鐵皮櫃泛著冷光,坤子佝僂著背從櫃後轉出來,肘關節的舊傷讓他的右臂總保持著九十度彎曲,倒像是永遠端著個看不見的托盤。他今日特意換了新漿洗的製服,衣領上別著去年年會發的銅質司徽,擦得能照見人臉上最細微的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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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隊您嚐嚐,武夷山母樹摘的頭茬。"坤子捧著的骨瓷杯沿描著金線,杯底沉著片青苔似的茶葉。他拇指在杯托上摩挲了三下——這是上個月給周主任送盆栽時學來的講究。茶水潑濺在鋼化玻璃桌麵時,正巧淹沒了請假單上"動脈"二字,墨跡在茶湯裏舒展成張牙舞爪的蛛網。
暖氣管道突然發出腸鳴般的震顫,牆角的立式空調吐出團裹著灰塵的熱浪。小趙縮在掉漆的辦公椅上,迷彩棉鞋在暖氣片上來回蹭著,鞋幫上結著鹽霜的汙泥簌簌落在瓷磚縫裏。"職場厚黑學第三講,"他手機裏傳出的ai解說聲帶著電流雜音,"當領導說"再考慮考慮",意思是讓你準備好....."
刁副隊長摘眼鏡的動作像在揭開幕布。他今天換了副玳瑁框眼鏡,鏡腿垂著的金鏈子隨著身體前傾輕輕搖晃,在請假單上投下蛛絲般的陰影。"童隊長,你看看這個。"鍍金鋼筆帽敲在新增條款的空白處,實木辦公桌發出空心的回響。眾人這才注意到,那張《冬季考勤補充規定》的抬頭上還沾著複印機的餘溫。
老楊佝僂的脊背突然劇烈起伏,咳喘聲像是從生鏽的鐵管裏擠出來的。他裹著件褪成灰藍色的軍大衣,袖口露出的紗布隱約滲著黃褐色——那是上周替周主任搬紅木書櫃時,被倒刺紮穿掌心的傷。帶血的痰液砸在地麵時,正巧與窗外殯儀館運屍車的鳴笛聲重合。
"楊哥這是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來給領導當響器啊。"阿勝用橡膠棍戳了戳痰漬,靴底黏著的口香糖拉出長長的銀絲。他脖頸處的燙傷疤痕隨著冷笑蠕動,像條盤踞在衣領間的蜈蚣。去年中元節替領導頂班巡查焚化爐,飛濺的火星在他身上烙下了這個永不愈合的印記。
小王感覺後腦的鈍痛正順著頸椎蔓延。診斷書在掌心攥出了汗,醫院公章的紅印被洇染成扭曲的橢圓。他忽然想起三年前老張咳血的情景——那個老保安臨終前攥著的,是張被退回五次的工傷認定申請表。此刻空調出風口噴出的熱風裏,似乎還飄著太平間消毒水與老張最後一口血痰混合的腥甜。
童隊長突然起身的動作帶翻了保溫杯,枸杞紅棗在桌麵滾出詭異的軌跡。他今天特意抹了發蠟,可惜後腦翹起的幾根白發破壞了精心營造的威嚴。“特殊情況當然要特殊對待,"他拾起薄荷糖盒的動作像在排演話劇,"就像上周我陪護家屬,那也是符合《勞動法》第四章第二......"
"童隊丈母娘住的是幹部病房吧?"小趙突然把手機反扣在桌麵,屏幕裂痕正好割開短視頻裏"職場生存法則"的標題,"聽說每天有護士推著治療車唱查房歌?"他的腳尖勾著搖搖欲墜的抽屜,露出半盒過期的速效救心丸——那是老張去年留下的遺物。
童隊長眼冒紅光額頭青筋突然暴漲,將所有人籠罩在血色濾鏡裏“放你媽的屁”大聲嗬斥著。刁副隊長撫摸著翡翠扳指上的螭紋,忽然輕笑出聲:"說到法規,集團新下發的《安保人員職業健康管理細則》裏提到......"他的鋼筆尖在紙麵遊走,劃出的虛線像條捆仙繩,"連續三年全勤的同誌,可以申請療養休假嘛。"
坤子突然劇烈地哆嗦起來,肘關節發出生鏽鉸鏈般的摩擦聲。他慌忙去抓茶壺添水,卻發現壺嘴正對著牆上的《值班守則》。那張泛黃的製度表第四項第二款分明寫著:"不得在執勤區域供奉神像",可此刻周主任手書的"天道酬勤"橫幅正懸在上方,灑下的陰影恰巧籠罩著茶水潑濺的痕跡。
"智能手環數據要同步到局域雲端,"刁副隊長呷了口茶,茶葉梗在舌尖打了個轉,"心率異常超三次,自動扣發當月健康津貼。"他的鏡片反光掃過小王顫抖的手腕,那裏還留著上個月消防演習時,被高壓水槍帶扣勒出的淤青。
老楊突然撕心裂肺的咳嗽蓋過了所有聲音。他蜷縮成蝦米的姿態,軍大衣滑落露出腰間別著的對講機——頻道旋鈕永遠定格在3,那是去年火災時被熔化的塑料固定的位置。吐出的血痰裏竟混著半片柳葉狀的茶葉,在瓷磚上黢黑發亮。
"這不巧了麽!"阿勝用橡膠棍挑起茶葉,燈光下照出個模糊的"安"字,"去年消防檢查,楊哥從火場扒拉出來的安全門殘片?"他的笑聲震得窗欞上的冰棱簌簌墜落,正巧砸在樓下停著的奧迪車頂,警報器嗚咽著響了兩聲又歸於沉寂。
小王後腦的疼痛突然具象成老張臨終的走馬燈。他看見三年前的老張站在同樣的位置,手中攥著泛黃的病危通知書。那天童隊長也是用這個薄荷糖盒輕敲桌麵:"突發情況要提前報備嘛......"糖盒底部的生產日期顯示已過期兩年,蓋子上"為民服務"的燙金字剝落了大半。
"特殊情況特事特辦。"刁副隊長突然起身,貂絨大衣下擺掃落了坤子剛斟滿的茶盞。褐色的茶湯順著桌沿滴落,在請假單上匯成條蜿蜒的溪流,將"腦動脈硬化"衝進製度表的邊注裏。他的鱷魚皮鞋踩過水漬時,鞋尖的銀質裝飾正巧壓住"自願放棄"四個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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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傳來八哥啄擊玻璃的篤篤聲。那隻通體烏黑的畜生爪子上沾著雪泥,喙間銜著半張冥幣——大約是殯儀館那邊飄來的。它歪頭盯著診斷書上暈開的紅章,突然發出聲類似冷笑的啼鳴,驚得坤子手裏的茶壺蓋哐當落地,在瓷磚上旋出個圓滿的圓。
"其實醫務室新進了批理療儀。"童隊長突然放柔的嗓音讓人想起化凍的陰溝水,"小王今晚可以去做個頸椎按摩,算你正常出勤。"他推過來的薄荷糖粘在潮濕的桌麵上,糖紙上的"清涼潤喉"字樣正對著老楊吐出的血痰。
暖氣管道再次轟鳴時,所有人都看見牆上的電子鍾跳到了整點。保安亭換崗的鈴聲穿過三重玻璃,變得像隔世的喪鍾般縹緲。小王望著診斷書上徹底暈開的公章,突然發現那團紅漬的形狀,竟與父親火化證上的鋼印驚人相似。
此時刁副隊長依然不緊不慢的用鋼筆帽輕叩新增的第九條細則,那行"慢性病請假需提供近三月用藥明細"的墨跡還未幹透:"市裏文明單位複查在即,保安隊出勤率要計入kpi考核。"他呷了口茶,目光掃過牆角的監控探頭,"當然,特殊情況可以特事特辦。"
殯儀館的運屍車鳴笛穿透玻璃。八哥驚飛時撞上窗欞,脫落的灰羽混著雪霰在室內紛揚。小趙突然扯過小王的袖口,壓低的嗓音裹著煙味:"知道老張的假條最後在哪找到的嗎?火化爐的骨灰匣邊上!"拐杖尖在地麵劃出刺耳鳴叫。刁副隊長展開折疊椅的姿勢像在打開折扇:"其實可以簽份自願加班協議,頭疼發作時在值班室休息也算出勤。"他的鋼筆在紙上遊走,羊毫筆尖吸飽了墨汁,"當然,夜班補貼要按新規折算。"
坤子拆煙盒的塑料脆響打斷對話。印著"特供"字樣的香煙被他捧到刁副隊長跟前,諂笑堆出的褶子能夾死蒼蠅:"您嚐嚐這煙,說是加了冬蟲夏草......"
"裝什麽大尾巴狼!"小趙踹翻的折疊椅撞上檔案櫃,驚起積年的灰塵在光束裏狂舞,"上個月童隊丈母娘住院,假條不是秒批?怎麽到我們這兒就三級審批?"
童隊長扯鬆的領帶像條垂死的蛇:"你今天吃他媽的槍藥了!放屁不斷,規章製度寫得明明白白!直係親屬住院陪護有政策支持!"他揮舞的手臂撞翻保溫杯,褐色的茶湯在請假單上漫成汪洋,將用藥記錄泡成團模糊的陰影。
拐杖尖點地的節奏帶著威壓。刁副隊長撫著扳指沉吟:"這樣吧,小王先觀察兩天。實在堅持不住......"尾音被八哥的厲叫斬斷,那畜生正用喙撕扯窗縫間的診斷書殘頁。
眾人追至中庭時,周主任正立在銀杏樹下投喂畫眉。碎紙片雪片般落在他擦得鋥亮的皮鞋旁,被鞋底碾進融雪劑腐蝕出的地縫裏。"到底是扁毛畜生,分不清輕重緩急。"他腕間的檀木手串轉出殘影,樹梢的冰淩正巧墜在"腦動脈"三個字上。
地下車庫的穿堂風裹著機油味灌進領口,小王把橡膠棍往腰間緊了緊。安全出口的綠光映在積水潭裏,把漂浮的煙頭照成磷火般的幽綠。他剛用棍尖撥開消防栓旁的廢紙箱,一團黑影突然從配電室竄出,森白的犬牙在黑暗中閃過寒光。
"操!"小王踉蹌後退時,橡膠棍砸在消防栓上迸出火星。那條瘸腿的流浪狗撞翻了垃圾桶,鏽蝕的鐵皮桶滾動的轟鳴聲裏,對講機突然炸響坤子變調的嘶吼:"醫務室...老張當年...瘋狗..."忙音切斷前最後傳來的,是玻璃器皿墜地的脆響。
等小王追到醫務室時,坤子正癱在掉了漆的診療床上。左小腿的保安褲被撕開豁口,四個犬齒狀的血洞汩汩冒著血,地上散落著打翻的碘酒瓶和棉簽。小趙用皮帶紮緊他大腿根部,阿勝正舉著手機電筒照傷口,光束裏浮塵狂舞。
"那畜生眼珠子是紅的!"坤子疼得直抽氣,指甲在鐵床沿摳出白痕,"我剛要開急救箱找繃帶,櫃子底下掉出這個..."他染血的指尖指向牆角,半張泛黃的紙片躺在碎玻璃渣裏,"自願放棄工傷賠償"的標題下,老張的簽名已經褪成褐色。
老楊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佝僂的背脊撞得藥櫃哐當作響。他抖著手摸出個鐵皮煙盒,倒出支皺巴巴的卷煙:"去年冬至...也是這條狗..."打火機的火苗在他瞳孔裏跳躍,"老張就是被它咬穿了腿肚子。"
去年冬天的雪下得邪乎,冰粒子砸在保安亭鐵皮頂上像撒豆子。老張蹲在車庫入口掃雪,軍大衣下擺結著冰碴。那條瘸腿的流浪狗突然從奧迪車底竄出來,叼走了童隊長剛扔的燒雞骨架。
"作死的畜生!"童衛國的警棍砸在消防栓上,驚得野狗轉頭就是一口。老張的慘叫混著犬吠刺破雪幕,血點子濺在"文明單位"的銅牌上,燙金大字染了紅。
醫務室的日光燈管滋滋響著,周主任捏著酒精棉球的手停在半空:"這算不算工傷,得看狗是不是公司財產。"他腕間的檀木串珠擦過老張潰爛的傷口,"要是野狗嘛...隻能算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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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執勤區域受的傷!"老張的拳頭砸得診療床震顫,吊瓶架上的葡萄糖液晃出漣漪,"消防栓旁邊就該立警示牌!"
刁副隊長的鱷魚皮鞋踏著積雪進來,貂絨大衣領子沾著冰晶:"張師傅,咱們得講證據。"他掏出手機劃拉兩下,"監控顯示是你先揮掃帚挑釁動物。"屏幕裏模糊的影像被放大,老張掃雪的動作被定格成揮舞器械的姿態。
"放你娘的屁!"老張扯掉輸液針頭,血珠甩在牆上結成褐色的星點,"那攝像頭早半年就壞了!"
童衛國突然踹開門,武裝帶上的對講機還在沙沙作響:"文明檢查組還有十分鍾到!"他抓起紗布就往老張腿上纏,"你要現在鬧,明年你閨女的政審..."
老張的瞳孔猛地收縮。他閨女正在考街道辦,政審表上需要單位蓋公章。
"醫藥費我墊。"周主任突然和煦如春風,鋼筆在處方箋上畫出流暢的弧線,"隻要簽了這份《意外情況說明》..."紙頁最下方的小字寫著:"自願放棄工傷認定"。
老張咬破的嘴唇在紙上按下指印時,刁副隊長正在窗外喂那條瘸腿狗吃火腿腸。奧迪車的尾氣混著雪沫卷走了所有嗚咽。
"那之後老張天天揣著硝酸甘油片。"小趙用鑷子夾出坤子傷口裏的狗毛,"他閨女婚禮前三天,求童隊批假條..."
"童閻羅讓他去給周主任辦公室通下水道!"阿勝突然接話,橡膠棍狠狠砸在藥櫃上。玻璃門震開的縫隙裏,露出二十三個泛黃信封,最上麵那個印著老張閨女婚禮日期的郵戳。
老楊的煙灰簌簌落在紗布卷上:"通的是周主任私藏的泡菜壇子,說是祖傳的..."他渾濁的眼珠泛起血絲,"老張彎腰時心梗發作,手裏還攥著通馬桶的皮搋子。"
坤子突然抽搐起來,狂犬疫苗的藥劑在針管裏劇烈搖晃。小王按住他痙攣的小腿,觸到皮膚下蚯蚓般隆起的肌肉:"後來呢?"
"殯儀館的人來抬屍首時,"小趙的聲音突然輕得像雪落,"在老張褲兜裏發現張假條,日期是他閨女婚禮那天——周主任壓根沒蓋章。"
醫務室的白熾燈突然頻閃,二十三個信封在光影交錯間仿佛在跳動。阿勝用橡膠棍挑起最底層的信封,郵戳顯示是五年前的立冬:"這是鍋爐房老李頭的,他讓蒸汽管道燙爛了半邊身子..."
老楊突然掀開衣襟,焦黑的疤痕從鎖骨蜿蜒到肋下:"我替他頂了操作失誤的鍋。"他的指甲摳進疤痕褶皺,"換了他孫子進重點小學的推薦信。"
坤子的慘笑混著犬吠般的嗚咽:"現在輪到我了..."他舉起手機,屏幕上是周主任發來的微信:"明日去市局送錦旗,算你出外勤。"發送時間正是他被狗咬的十分鍾後。
小王望向窗外,那條瘸腿狗正在啃食周主任投喂的牛排。月光下,狗脖子上嶄新的皮質項圈閃著冷光,銘牌上的"民安保"三個字清晰可辨。
次日晨會上,刁副隊長正在監控升級方案上蓋章。新增的第七十二條細則墨跡未幹:"因病缺勤需同步提交智能手環監測數據"。周主任的八哥在籠中梳羽,突然吐出的煙嘴上,半枚唇印與老張女兒喜帖上的口紅如出一轍。
小王遞上新假條時,童衛國的保溫杯正騰起熱氣。"優秀幹部"的獎杯在杯身投下陰影,"秀"字被水霧模糊成滑稽的"禿"字。窗外運屍車的鳴笛聲裏,八哥突然字正腔圓地學舌:"符合流程...符合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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