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內勤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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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安室的節能燈管發出輕微的電流聲,青白的光照在積灰的監控屏幕上。小趙坐在值班桌前,額頭上的青春痘在燈光下顯得油亮。他拿起桌上的智能手環看了看,又丟回桌上。
    然後從手機裏打開公司勤勤係統一條通知信息,指著上麵的內容說:"你們看這個通知,說是係統維護要暫停手環服務。"他用手指圈出日期,"三個月前才買的新設備,現在全報廢了。"他歎了口氣,"這些錢要是發獎金該多好。"
    "關鍵這東西上個月還讓我們天天戴著測心率,現在說停就停了。"小趙掏出打火機,在手環上燎了一下,塑料燒焦的味道讓他皺了皺眉。
    小王歪在轉椅上,脖子上的頸托架已經鬆了。他伸手調整了一下,說:"昨天勤勤係統裏轉後勤部通知,要交還手環,說抵三個月全勤獎。"
    "交什麽交,"坤子憤憤不平說道,"你看看這個,新係統要我們一天掃十八次二維碼打卡。"他抖了抖通知單,"說什麽"科技賦能管理",純粹折騰人。"
    老楊用螺絲刀撬開桌上小趙丟棄的手環,露出裏麵的電路板。他湊近看了看:"這玩意成本能有幾個錢?上個月紀檢來查賬,聽說采購價五百八的手環,發票開了兩千四。"手環電池已經漏液了。"早就沒人維護了,聽說供應商都跑路了。"他皺著眉頭說,"上周我還看見小區周邊廢品站,專門收這些壞手環拆零件。"
    坤子拿起橡膠警棍:"什麽破大數據。"他揮了揮警棍,"還是這個實在。"動作太大,帽子掉下來露出頭頂貼的膏藥。
    小趙拿起手機對著拆開的手環拍了張照片:"這種東西就是浪費錢。新來的打卡機還要人臉識別,我昨天臉上沾了點灰就識別不了。"
    坤子把手環套在腳踝上晃了晃:"上個月讓戴手上測心率,現在改測步數還是腳氣?"他扯了扯領口,露出裏麵磨破的衣領。
    小王歎了口氣,把頸托取下來放在桌上:"這些東西換來換去,最後苦的都是我們。"
    老楊點點頭,繼續擺弄著拆開的手環:"上麵的人哪管我們方不方便,他們隻管自己的賬目好看,方便他們監督管理而已"
    保安室裏安靜下來,隻剩下監控屏幕發出的微弱藍光和空調的嗡嗡聲。
    小王正端起地上的暖瓶往茶杯裏倒水。他抬頭看了眼窗外的監控攝像頭:"昨天後勤還在催我們交還手環,說是要扣績效,你們把這個破爛交上去?"說話時,歪斜的頸托蹭掉了牆角一塊發黴的牆皮。
    小趙用手裏警棍搗了下桌上的手環笑道“可沒說讓交新的啊,總不能不讓損壞吧,”小王想想,從自己褲兜裏掏出自己手環,由於保養得當,小王的手環依然完好,橡膠皮帶沒有老化,遺留著擦拭時候布的擦痕,液晶屏微微泛黃,表麵的出廠保護膜還鼓著氣泡趴在屏幕上,死屍一般翹著邊緣的膜皮,縮成一圈顫抖著。
    小王將手環扔給坤子,坤子瀟灑的單手秀一把接拋物,但是沒接住,撞到胸口,坤子手裏拿著橡膠警棍,手忙連忙的摟著懷。小王說“幫我收著,需要交的時候幫我交上去”
    老楊蹲在暖氣片後麵卷煙,煙頭的火光在昏暗的角落裏忽明忽暗。"早該淘汰這些沒用的東西。"他從工具箱裏翻出個生鏽的老式計步器,放在桌上,"九八年抬屍班就用這個計步,比現在這些電子設備耐用多了。"
    小趙拿起計步器對著看了半天:"純機械的,怎麽晃都不計數。"他試著搖了搖,生鏽的表盤紋絲不動。
    坤子從懷裏拾起小王拋過來的智能手環,在手裏擺弄:"上周王哥住院還讓戴著,說要把數據傳給公司。"他指著液晶顯示器上麵起伏的曲線,"這數據準嗎?看著跟股票走勢似的。"
    小王說道:"我在內勤辦公室留意過,報銷單上手環維修費走的是"消防改造專項資金"。"他用螺絲刀挑著桌上被拆開的手環帶,"誰知道哪家領導親戚開的維修店,換個電池要八百。"
    老楊微顫顫站起身來從鏽跡斑斑的文件櫃子裏,塞滿廢舊資料堆裏,從拐角掏出一疊發黃的票據:"這算什麽。"他抖開一張2018年的采購單,"當年買掃帚都能報成"高科技除塵設備"如今新人換舊人,老黃曆了。"
    坤子拿起橡膠警棍敲了敲桌子:"現在這些係統,都是領導親戚開發的。"他扯了扯自己掉漆的假金鏈子,"咱們累死累活,還不如領導家養的狗。"
    小趙翻著手機:"讓我看看,股市裏康安最新消息,那個打卡係統是劉胖子他姐名字公司做的。"他點開一張股權結構圖給大家看。
    小王疑問哪來的股權圖。小王得意說“上次劉胖子讓我當牛馬,陪著去工商局辦理登記手續,他在旁邊跟工作人員套近乎時候,我悄悄斜著身從電腦上拍的照片,我可不傻,都留著當護身符”
    坤子探過頭來看,說道“周閻王抱著啃嘴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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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歎了口氣:"知道又怎麽樣?這說明不了什麽,這些東西換來換去,最後都是咱們吃虧。"
    保安室裏一時安靜下來,隻剩下老楊卷煙時紙張摩擦的沙沙聲。
    小趙正低頭翻看手機,突然壓低聲音說:"查到了,那個打卡係統應該是劉胖子他姐公司做的。"他把手機遞給其他人看,“企業查”網站屏幕上顯示著一家軟件公司的注冊信息,"法人叫周建梅,跟周主任一個姓。"
    “劉胖子姐姓周?”
    “有啥稀奇,兄弟不同姓多呢?”
    這時走廊突然響起警鈴聲,童隊長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幾個人立刻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坤子趕緊把直播支架踢到桌下,小趙把手機和殘破的手環塞進口袋,老楊手一抖把煙絲撒了一地。小王則不急不忙把頸托重新戴好。
    這時小趙注意到窗外,童隊長正在人臉識別機前打卡。"看新係統,要求必須露八顆牙。"小趙咧開嘴,對著童隊長所在方向,隔空假裝示範,臉上的青春痘都擠在了一起。監控屏幕上,童隊長正對著機器做各種表情。
    坤子拍腿大笑:"快看童隊長,表情跟變臉似的。"他模仿著童隊長擠眉弄眼的樣子。
    小王鬆了鬆頸托架透氣:"刁副隊長也要這樣打卡嗎?"
    老楊邊卷煙邊說:"人家走特殊通道。"他指著考勤表,"上個月顯示他全勤,但監控拍到他三天沒來上班。"
    坤子跳起來說:"那天我看見他喝得醉醺醺的,刷臉一下就通過了。"他拍著桌子,"肯定是提前錄好了各種表情。"
    小趙調出崗亭裏值班電腦裏的考勤記錄:"你們看,係統裏連2月30號都能打卡成功。他媽的2月份哪來的30號"他壓低聲音,"聽說刁副隊長的親戚……內勤改這些數據很容易。"
    突然外麵傳來"砰"的一聲,童隊長氣得踢了安裝打卡機牆一腳。警報聲驚飛了窗外的麻雀。這時抽屜裏的手環突然震動,顯示"暴力破壞公物警告"。小王冷笑著把這個提示轉發到了工作群裏。
    保安室裏,桌子上拆開的智能手環電子屏幕突然震動起來,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坤子把手環扔到地上一腳踩上去,塑料殼碎裂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
    頭頂的節能燈管閃爍了幾下,窗外的雨聲漸漸大了起來。
    小王看著被踩碎的手環碎片四散蹦開:"這手環真的不用了?老王頭之前還說,看見童隊長辦公室裏堆著好幾箱新的。"
    坤子把腿架在窗台上,鞋底蹭著牆上"安全生產"的標語:"老王頭上次開會的時候拍桌子發火,把童隊長的保溫杯都震倒了。"他模仿著老王頭的動作,""兩套係統?你們當保安是騾子套雙鞍呢?""
    小趙眉飛色舞描述著:"我手機裏還存著那天開會的視頻。"他點開視頻,老王頭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手環監測健康,打卡係統記錄考勤,我們喘口氣都要打兩份報告?""
    老楊蹲在暖氣片旁卷煙,火星濺到了褲子上:"周主任當時的臉色難看得很。"他咬著假牙說,"說什麽"這是科技賦能雙軌製"..."
    "後來怎麽樣了?"小王問,手裏無意識地把頸托擰來擰去。
    坤子拍了下大腿:"老王頭當場就扯開襯衫!"他學著老王頭的樣子拉開衣領,""我心髒有支架,這破手環天天報警說我心率過慢,你們是要給我辦追悼會嗎?""
    小趙快進視頻到周主任講話的部分:"周主任還拿出數據說,"係統顯示您上周三淩晨兩點心率異常,說明夜間巡邏存在隱患"。"
    老楊大口吸著卷煙,火星冒著,忽明忽暗:"第二天老王頭就被調去看守殯儀館停車場了。"他指著處分通知上的字,"理由是"抗拒科技創新"...什麽創新,采購單和發票都是同一家皮包公司開的。"
    坤子用檳榔渣在桌上擺著字:"童隊長還說兩套係統能互相配合,配合個鬼!"他把檳榔渣掃進垃圾桶,"上個月消防演習,手環說我運動量太大,打卡係統又說我脫崗,難道我會分身不成?"
    這時,抽屜裏另一個手環震動了幾下,屏幕上裂開的玻璃下,最後顯示的是老王頭的工號照片,然後電量耗盡,屏幕徹底暗了下去。
    保安室裏,小趙關掉手機視頻,歎了口氣:"領導說話真是變來變去。月初還說手環是"關心員工健康",昨天就改口叫"防偷懶的電子鐐銬"了。"他學著周主任的腔調,""資金緊張是暫時的,效能改革才是永恒的"。"
    坤子猛地拍了下桌子,桌麵茶杯被震得翻倒:"王哥你住院那會兒才叫離譜。手環半夜亂報警,把我們都吵醒。周主任先說找公司追責,後來怪技術員,最後居然要扣我們"使用不當"的獎金!"他的金鏈子隨著激動的動作甩到背後。
    老楊嘬著卷煙煙屁股,聽到這話,火星子跳躍著差點燒到手指頭,老楊手指頓了頓:"內勤小劉前幾天找我填表,說手環上交回去也要走特殊報銷流程。"煙頭的最後的火光映著他眼角的皺紋,"那姑娘夾在中間挺為難的,昨天還偷偷幫老王頭填表,刷學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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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小劉是刁副隊長的親戚?"小王問,手裏無意識地擺弄著頸托。
    小趙來了精神:"我親耳聽見她管刁副隊長叫叔!"他湊近些,"不過看長相應該不是近親,刁副隊長那長相......"
    坤子嚼著檳榔打斷他:"胡說什麽呢!劉姐長那麽好看,能是刁家親生的?頂多是遠房親戚。"他壓低聲音,"上周五我看見她給傳達室老孫送膏藥,我就站在她身後,那身段......"
    老楊咳嗽一聲,敲了敲痰盂:"人家是正經司法學校畢業的,趕上分配改製,在超市幹了三年收銀。"他的假牙在昏暗裏泛著光,"去年下大雨,我看見她用自己的外套給迷路的老太太披上......"
    "哎呦,楊叔你咋跟坤子一樣?"小趙吹了個口哨,"人家兒子都上幼兒園了!"他突然想起什麽,"對了,聽說她以前還幹過聯防隊......"
    排風扇嗡嗡轉著,把坤子吐的檳榔渣吹到了小趙的手機支架上。小趙用螺絲刀挑開:"別看劉姐是刁副隊長親戚,辦事可比他強多了。上次我補假條,她悄悄把日期給我往前調了兩天,童隊長都沒看出來。"
    小王把頸托掛到消防斧架上:"她到底和刁副隊長什麽關係?親侄女?"
    坤子從滅火器箱上跳起來,金鏈子甩到脖子後麵:"我賭五包檳榔肯定是侄女!上個月在更衣室門口聽見她喊"刁叔"——"他捏著嗓子學女聲,""叔,我媽讓我給你帶的湯","
    小王哦的一聲,回頭望了望窗外,仿佛看到了小劉捧著湯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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