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拳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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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比賽,是一場‘麵子戰’。”
    老六親口跟我說的。
    周五晚,大柱哥的一個老對手,在城北新開的“金藍會所”裏設了一個地下拳局,點名要和大柱“切磋一場”。
    其實誰都知道,這不是玩玩。
    這是挑釁。
    賭注不大,十萬塊,輸家把地盤北邊那片修車廠的管理權拱手讓出。
    但人,都來了。
    而我——就是大柱點名要上的“拳手”。
    —
    “你真要讓我上?”我當時問。
    大柱哥叼著煙:“你夠狠,夠冷,也不怕死。”
    我沒否認。
    “你要是贏了,我給你分紅,正式提你當‘事務小頭’。”
    “要是輸了?”
    “那我當你還不夠格。”
    我點點頭:“那就打一場。”
    —
    金藍會所的地下拳場,不大,但氣氛足夠壓迫。
    環形鐵籠,頂燈刺眼,四周站滿了圈內人——小混混、打手、跑腿、陪酒小姐,甚至還有幾位老熟臉的警察,在後排喝茶,像是來看戲的評審團。
    我站在籠子的一側,對麵站著的,是一個身材瘦削、麵帶胡茬的中年男人,穿著泛白的拳擊背心,右臂紋著一條青龍。
    他叫阿春,曾是某堂口的“看場打手”,據說三年前在一場械鬥裏一拳打斷對手頸椎,被判緩刑,後來靠打拳養活一家三口。
    —
    比賽前,他衝我笑了笑:“兄弟,打完別記仇,都是混口飯吃。”
    我點頭:“看命。”
    裁判一聲哨響,比賽開始。
    —
    我沒有退。
    第一拳,我就逼近他胸口。
    阿春反應很快,抬肘擋住,旋身還擊,拳風帶著破空之音。
    我低頭閃避,腳下一滑,反肘撞他腹部,借力一頂,將他逼到鐵籠邊緣。
    全場嘩然。
    “這小子是真打啊。”
    “幹淨利落,不慫。”
    阿春冷笑一聲,重拳再襲,我借勢反拉,將他右臂鎖住,一記重膝頂入他腰側——他悶哼一聲,倒在籠角。
    三分鍾,我贏了。
    —
    燈光亮起,全場起哄,大柱哥帶頭鼓掌:“幹得漂亮!”
    我站在籠中,望著倒在地上喘氣的阿春。
    他沒有求饒,也沒罵我。
    隻是緩緩爬起來,坐在地上,把拳套扯下,靠在鐵欄邊上,喃喃自語:
    “這一局輸了……又該怎麽交代啊……”
    我忽然愣住。
    他低頭,從口袋裏掏出一部老舊手機,顫著手撥通電話,壓著嗓子說:
    “老婆……嗯,沒事,就是抽筋了。
    對,獎金沒拿到……唉,明天你少給女兒買點吃的吧……”
    那一刻,我心頭狠狠一震。
    我不知道是因為他聲音太低,還是因為他眼神太像那年冬天、我被打趴在廢樓邊、躺在血裏的自己。
    —
    我走出鐵籠,沒接受慶功的酒,隻坐在後台一個小角落,低頭看自己的手。
    那隻手還在發熱,手背紅腫,虎口發麻。
    可更燙的,是心。
    莊婧發來一條消息:
    “聽說你贏了。”
    我沒回。
    她又發:
    “你現在是江湖人了,對嗎?”
    我猶豫了一下,回複:
    “我贏了一個男人,也贏了一個夜晚。”
    “可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輸掉自己。”
    —
    我那晚沒有回倉庫,獨自在江邊坐了兩個小時。
    淩晨一點,江麵霧起。
    我看見一個撿瓶子的老頭從我身旁走過,背影佝僂,衣衫單薄。
    我忽然想起阿春說的那句話:
    “兄弟,別記仇,都是混口飯吃。”
    是啊。
    有多少人,用拳頭謀生; 又有多少人,被拳頭埋了。
    —
    我在筆記本上寫下:
    “今晚我出拳了,打得很狠,也打得很準。
    可我不知道我打斷的,是他的骨頭,還是我的心。”
    “人可以冷,但不能冷得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
    “如果我終有一天成為真正的‘狠人’,那我希望我還記得——
    我曾也跪在泥裏,被人一拳一拳砸得咬著牙活下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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