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倉庫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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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可倉庫裏的空氣,還是潮得像泡在積水裏,連呼吸都帶著鐵鏽味兒。
夜很深,燈火稀疏,整片廢舊工業區隻剩風吹鐵皮的聲響,嘩啦啦,像鬼哭。
那天晚上,大柱親自打電話,讓我留下,開一個“隻限主線骨幹”的會。
不帶阿寶,不帶外圍的小弟,甚至連老六,都被明確叮囑,不準知會。
——
倉庫值夜的,隻剩下我們三個人。
東區小會議室的門被關死,隻留一盞老式白熾燈,晃晃蕩蕩,把房間裏的人影拉得又瘦又長,像三根半埋在土裏的墓碑。
我、大柱、阿虎。
桌上攤著兩份文件,旁邊壓著一隻沾著油汙的煙灰缸。
空氣像凍住的泥塘,又冷又黏。
大柱率先開口,嗓音沙啞得像是鈍刀刮木頭:“最近,南州那批貨,有人在查。”
我眼神一緊,但仍沉著。
阿虎皺著眉,問:“查?誰查?公安?”
大柱搖頭,臉色難看得像是從地裏刨出來的屍體:“不是官方,是商那邊的人。”
商,是南州大佬商文成的縮寫。
一聽到這名字,我心裏咯噔一聲。
阿虎又問:“怎麽個查法?”
大柱彈了下煙灰,壓著嗓子:“有人拿到了完整的貨號,配裝編號,還有調運時間。”
我身子一僵。
這種內部數據,連外圍的人都不知道,能掌握得這麽精準的,隻有眼下坐在這張桌子邊的三個人。
我、大柱、阿虎。
大柱盯著我們,慢慢吐出一句:“今天不是來懷疑誰的。”
他頓了頓,又說:“我是來告訴你們——這件事,隻要出問題,我們仨,一個都跑不了。南州的水,不是說退就能退的。”
白熾燈晃了晃,像是屋頂也聽懂了這句話,發出一聲悶響。
我低頭沒說話,指節繃得發白。
阿虎咬了咬牙,臉上的疤痕在燈下抽動:“成,明白。”
—
散會後,大柱沒讓我走。
他靠在牆邊,抽了一支皺巴巴的煙,煙灰抖落了一地,像秋天腐爛的葉子。
“最近倉庫無線網絡裏,多了個陌生ip。”他低聲道。
我心裏猛地一沉。
“是一台安卓機,裝了遠控類應用。”他說。
我問:“是哪台機?”
大柱搖頭,眉頭擰得死緊:“對方隻登錄過一次,留痕很淺,很專業。”
“那你懷疑誰?”
他盯著我,半天沒說話,最後隻吐出一句:“不知道。”
然後,他把煙頭在鞋底碾滅:“但從今晚開始,這事兒,不是我出手。”
“你是管理線的人了,”他頓了頓,拍了拍我肩膀,聲音低沉又沉重,“這種髒活,得你先動。”
我看著他,腦子裏像是有一塊冰慢慢融開,最後點了點頭:“明白。”
—
那天夜裏,我沒回宿舍。
倉庫的雨棚咯咯作響,像老屋的骨頭。
我獨自一人坐在東倉監控房,頂著一盞慘白的屏幕光,調取了整整一個月的出入記錄。
進貨名單、送餐小工、夜班看守……
一行行數據翻過,像篩沙子撿金子。
最終,我把嫌疑範圍鎖定在六個人身上。
其中四人是外圍打雜的,動機不大,剩下兩人,是老兵——幹了四年的人,極少出錯。
可越是這樣的人,一旦動了,破壞性才越大。
其中一個叫賴柱,是阿虎提過來的小表弟,去年底才從外地調過來。
他有個不對勁的習慣——每晚淩晨三點,總會借口上廁所,離開監控死角五分鍾。
五分鍾。
足夠連通外網,發送文件,再清理痕跡了。
設備編號,對上了賴柱的手機。
證據已經夠了,但我沒立刻動他。
有些東西,要讓它爛得夠透,才不會在清理時留下膿血。
我私下調了個班,把賴柱安排進次倉,讓他一個人值夜。
—
第三天淩晨,雨停了。
我穿了一件黑色雨衣,從倉庫後門貓進去,沒開燈,踩著冰冷的水漬,一步步摸到盲區。
那裏堆著一排廢舊布料箱,陰濕,臭氣熏人。
三點零五分。
賴柱來了。
他鬼鬼祟祟,縮著脖子,蹲在廢布箱後,掏出手機,屏幕微光在黑暗中一閃。
我從背後一步跨上去,一把按住他肩膀,聲音低得像釘子鑽進骨頭:
“找什麽呢?”
他嚇得一哆嗦,手機差點掉到鐵縫裏。
“哥!哥我……我在看消息,真不是……”
我沒給他解釋的機會,一拳打在他腰側,聽見他悶哼一聲,跪了下去。
“是不是姓狗的?”我咬著牙,一把把他拎起來,抵在鏽蝕的貨架上。
他嚇得眼淚鼻涕一起湧出來,哭得像條死狗:“哥!哥我求你,真不是自願的……他們給我錢,讓我把運貨圖拍下來發過去,我就拿了一次,真的就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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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笑。
“誰?”我問。
“是……是小彪!”他哆哆嗦嗦地說,“他說你不可能撐過兩個月,說誰能給他情報,他就保誰……”
小彪。
唐山手底下的人。
我眯起眼,看著他,像在看一隻蛆。
賴柱還在哀求:“哥,要不……要不你把我交給大柱,交出去,我絕不反口,絕不亂咬人!”
我笑了笑。
“你說得對,我不會動你。”
他滿臉感激:“謝謝哥!謝謝哥!”
下一秒,我掏出甩棍,狠狠敲在他膝蓋後窩。
賴柱慘叫一聲,整個跪倒在地,抱著腿打滾。
我蹲下,看著他扭曲的臉,聲音冰冷:
“交出去前,先讓你知道——出賣我,不是掉一顆牙那麽簡單。”
我揪著他脖領,把他拖進值班室,扔在那張髒兮兮的舊椅子上。
哢嚓一聲,拍了一張照片,發給大柱。
五分鍾後,大柱回複兩個字:
——“知道了。”
緊跟著,又發來一句:
——“處理得幹淨。”
—
淩晨四點半。
風灌進監控房,吹得紙張翻飛。
我靠在椅背上,感覺身體像是被抽空了,連骨頭縫都在發冷。
外頭的風聲像野獸喘息,窗戶嘎吱作響,像有人在撕裂破布。
我翻開黑皮筆記本,手指在發抖,但還是一筆一劃地寫下:
“兄弟,不是走散的,是走成了敵人。”
“倉庫,不是江湖,它是火藥庫。你靠得越近,就越可能炸死自己。”
“我終於懂了,不是每個人,都能陪你走到最後。”
字跡寫到一半,雨又下了。
細細密密,像針紮進肉裏。
我才發現,窗子沒關,風卷著細雨,打濕了桌麵,墨跡洇開了一灘灰色的血。
我盯著那灘模糊的字,低低笑了一聲。
聲音很輕,卻像是心底那根最後的弦斷了。
我喃喃自語:
——“該幹淨的,都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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