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誰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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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最怕什麽?
不是槍,不是刀,是——先開口。
誰先開口,誰就先露底,誰就成了被盯住、被算計、被清理的那一個。
這不是規矩,是血寫出來的教訓。
方東被帶走的消息像是從地底冒出來的黑煙,半天不到,就在圈子裏炸了鍋。
一時間,所有人都浮躁了,像一口燒沸的大鍋,鍋底的火一刻不停地燒,鍋裏的每個人,都開始掙紮,開始翻滾,開始試圖尋找能爬出去的機會。
風聲更緊了,警車的嗡鳴聲變得刺耳,不止一次,有兄弟在夜裏被帶走,又在天亮前被悄無聲息地放回來,渾身上下帶著酒氣和恐懼。
鉤哥失蹤了兩天。
這在圈子裏是非常反常的事。鉤哥這種人,哪怕是生病、受傷,也從來不會徹底斷聯。
而更詭異的是,他失蹤的同時,他身邊那個左膀右臂的老煙槍——人稱“黑老虎”的陳老九,突然頻繁地出現在各個分圈之間。
一邊笑著,一邊安撫:“兄弟們別慌,咱們是一條船上的,要穩住。”
他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上掛著油膩的笑,嘴裏叼著半截未點燃的香煙,說起話來像唱評書,句句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聽得人心裏發毛。
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們圈子不能亂,要穩。”
可越是有人強調要穩,大家反而越是覺得不穩了。
人心,是江湖裏最先崩壞的東西。
那天晚上,我正在換倉庫後麵的那盞壞掉的燈泡。天色陰沉,雲壓得很低,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
老六帶了個年輕人進來。
是“小鯊魚”,鉤哥那邊的人,之前在飯局上見過,喝酒很猛,嘴很碎。
他一屁股坐下,劈頭蓋臉就來了一句:“淨哥,我們那邊,沒人想讓你難做。”
我慢悠悠擦了擦手上的油汙,扯了扯嘴角:“是嗎?那你們讓大柱怎麽辦?”
小鯊魚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上頭現在的意思是不想圈子裏再出事了。最近動靜太大,警察都盯著,生意也做不下去。誰再鬧事,自己就是靶子。”
“那方東呢?”我盯著他,語氣不動聲色。
“意外。”他聳聳肩,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自己貪心,怪不得別人。”
“你信這話?”我淡淡地問。
小鯊魚聳聳肩:“不信,可這時候信不信沒區別,重要的是,咱們得有人出來站個姿態,讓外麵的人看著,圈子還是一盤棋,不是散沙。”
我盯著他,目光冷了幾分:“所以呢?你們找上我,想讓我幹什麽?”
他靠近了一點,聲音壓低了:“什麽都不用幹,什麽都不用說。隻要你不說,不選,不咬——咱們就還是一夥人。”
我笑了笑,笑意裏透著寒氣:“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是你們的人?”
小鯊魚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露出一種曖昧又陰冷的笑:“你說不說,是一碼事;你是不是,早就不是一碼事了。”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燥熱,我盯著他幾秒鍾,沒說話。
他笑了笑,拍了拍桌子:“這就對了,淨哥。咱們,都得活下去。”
臨走時,他回頭丟下一句話:
“這幾天,風聲會更緊。但記住,隻要你不開口,沒人能動你。”
小鯊魚走後,我坐在椅子上,抽了一根煙。
翻了翻倉庫角落那幾本舊賬,又把最近的消息串聯了一遍,心裏漸漸有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方東出事後,所有能說話的、能拉線的、能周旋的圈內頭麵人物,幾乎都來過了,明著暗著打探、試探、拉攏。
隻有一個人沒出現——大柱哥。
不止是沒出現,連個電話、一個信號都沒有。
反常,太反常了。
我撥通了大柱的電話。
響了很久,他才接。
“哥,咱不打算收線了嗎?”我開門見山地問。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隻有微微的電流聲。
很久,他低聲道:“你暫時不要主動聯係我。”
我眉頭一跳:“什麽意思?”
他聲音很低,像是怕被監聽:“你現在是什麽位置,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然後,電話掛斷了。
我坐在原地,點燃第二根煙。
大柱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他既是在保護我,也是……在試探我。
如果我能在這一波清洗和試探中撐住,那我就是圈子下一步真正的繼承人。
撐不住——那就隻能淪為棄子,被推出去擋槍。
江湖就是這麽現實,哪怕是兄弟,哪怕是把酒言歡,一旦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所有感情都成了權衡的砝碼。
倉庫門口,傳來一聲輕咳。
我走出去,看到莊婧站在那裏,手裏拎著一個便當盒,神情疲憊而倔強。
“你是不是一天沒吃東西了?”她皺著眉問。
“你怎麽來了?”我皺眉。
“我是來巡倉的。”她別過臉,悶聲悶氣地說,“順便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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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進來,把便當放在桌上,打開蓋子,一股熱氣騰騰的飯菜香氣彌漫開來。
“吃吧。”她說。
我沒動,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莊婧低著頭,一邊拆開筷子,一邊低聲說:“我爸那邊……已經有人盯上你了。學校也開始注意。有人舉報,說有學生長期與社會混混接觸,有不良記錄。”
我挑了挑眉:“是你舉報的?”
她猛地抬頭瞪著我,眼圈微微泛紅:“你要是想,我現在就去舉報。”
我忍不住笑了,聲音裏帶著點自嘲:“我倒真想進去休息幾天。”
她盯著我看了很久,眼神裏有種說不出的複雜。
“你是不是……累了?”她輕聲問。
我沒說話。
“你有時候……想過結束嗎?”她繼續問。
“結束?”
“離開這些人,離開這些事。去一個沒人認識你、沒人追著你問你是誰的地方。”
我沉默良久,才低聲說:“想過,但沒人給我機會。”
她咬了咬唇,低頭說:“那我給你機會,你走嗎?”
我還是沒回答。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一封陌生郵件。
發件人:未知
主題:一張照片
附件:一張監控截圖,時間:xxxx年春,地點:江東大學圖書館門口。
我點開附件。
照片裏,林若瑤穿著白襯衫,提著文件袋,站在圖書館門口,正與一個陌生男子說話,神情認真而柔和。
郵件正文隻有一句話:
“她,也會選一個人先開口。”
那一刻,我隻覺得心髒仿佛被什麽狠狠攥緊了。
呼吸也滯澀了幾分。
夜深了。
我獨自坐在倉庫裏,燈光昏黃,煙霧繚繞。
我翻開那本泛黃的筆記本,在上麵寫下:
【第五年 春末】
有人出局,有人試探,有人暗箭難防。
江湖之險,不在明槍,而在誰先開口。
我不能開口。
因為我一開口,兄弟就會死,敵人就會笑。
但她呢?
如果她開口,不是對我——
那是不是意味著,從一開始,我就選錯了這條路?
我以為自己走得夠快,夠狠,夠穩。
卻沒想到,她隻需輕輕一笑,就能讓我所有的防線土崩瓦解。
我合上筆記本,倚靠在椅背上,閉上眼。
腦海裏,依然是那張照片。
林若瑤站在圖書館門口,陽光灑在她肩頭,白衣勝雪,風吹起她一縷發絲。
她,永遠站在光裏。
而我,永遠走不到她的身旁。
不是因為距離。
是因為,她的世界,從來不是為我而亮的。
——夜色深重,風起如刀。
而我,坐在暗處,抱著一顆已經千瘡百孔的心,靜靜地聽著整個江湖,在耳邊慢慢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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