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煙館暗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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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東舊城的十字路口,有一條破敗到快要被遺忘的老巷子,叫“興仁巷”。
巷子極窄,兩側是塌了半邊牆的民居,地上積著陳年未幹的雨水,空氣裏彌漫著發酸的黴味。白天尚且寂靜,一到夜晚,路燈搖搖欲墜,照不透深處那團黑色的窒息感。
興仁巷的最深處,藏著一家隻開到午夜的煙館。
沒有招牌,沒有營業執照,門口掛著一塊被雨水泡得稀爛的破布,像是故意不讓人看清裏頭有什麽。偶爾有微光漏出來,也像是某種藏在陰溝裏的眼睛,一眨不眨,悄無聲息地盯著來往每一個人。
我是跟著黑老虎手下的小弟“阿潭”來的。
一路上,他話很少,幾乎一句也沒說,隻是頻頻回頭看我,神情慌張中帶著些不安,像是害怕我在半路突然悔意大發,轉身就走。
巷子越來越窄,兩邊的牆仿佛隨時會塌下來,把人活埋在裏麵。
終於,阿潭停下腳步,低聲說:“哥就在裏麵。”
我點點頭,推開門。
門軸“吱呀”一聲,仿佛哭了一聲。厚重的煙氣撲麵而來,嗆得我下意識皺起眉。
煙館裏煙霧彌漫,濃得幾乎看不清彼此的臉。空氣中混雜著最劣質的土煙味,香草的腐甜,爛木頭的潮濕氣,還有一點若有若無的藥草香氣,讓人分不清是清醒還是眩暈。
整個空間就像一隻腐朽的獸腹,而我,像是自投羅網的獵物。
我掃了一眼,角落裏靠牆坐著一個男人。
他穿著一身灰藍色長衫,盤腿而坐,光頭,脖子上掛著一串磨得發黑的木珠。他微微抬頭,眼睛半眯著,裏頭沒有出家人的慈悲,反而透著一種看慣生死、刀光血影的冷漠。
像個在江湖邊緣徘徊多年的老刑警,或者更糟的那種人。
“坐。”他開口,聲音沙啞低啞,像砂紙摩擦。
我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他順手從桌下摸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推了過來。
“這裏麵,是方東那份案卷的副本。”他說。
我眉頭一動,伸手接過,感受到了文件袋裏沉甸甸的重量。
“你是什麽人?”我盯著他問。
他慢悠悠地笑了:“你可以叫我‘煙叔’。”
“誰讓你把這些東西給我的?”
煙叔指了指自己:“沒人。隻是我不想看著江東這一代,再死幾個不該死的人。”
我打開文件袋,裏麵有兩份調取單,一份簡短的口供筆錄複印件,還有幾張監控截圖。
我拿起其中一張監控照片,一眼就看到關鍵——
畫麵上,方東出事那晚,一個戴鴨舌帽、穿著深色外套的男人,提前四小時進入了他家。
角度模糊,看不清臉,但體型、走路姿勢都不像是警局正規調查人員。
我的心狠狠一沉。
“這人是誰?”我壓著嗓子問。
煙叔搖頭歎氣:“查不出來。他進去後,方東家的保險箱被動過。”
我心裏咯噔一下。
也就是說,在官方出手之前,就有人提前進場,清理了現場——或者,帶走了什麽見不得光的東西。
“我可以拿走這些?”我問。
煙叔點了點頭:“可以。但你要清楚,知道得多,有時候不是福,是禍。”
我盯著他看了幾秒鍾,慢慢收起文件袋。
“那你為什麽告訴我?”我問。
他叼起一根細煙,不點燃,隻是咬在嘴角笑了笑。
“因為你不是那種隻會捧著刀砍人的傻子。”他說,“你還有腦子,還知道什麽叫分寸、叫底線。”
我站起身,衝他點了點頭。
走出煙館時,巷子裏細雨蒙蒙,地麵泥水橫流,我踩下去濺起一腳髒水。
巷子口那盞破燈在風雨中搖晃著,像是最後一點即將熄滅的微光。
我知道,這不是一場簡單的清洗。
這是一次布局,一次有計劃、有步驟的布陣。
方東,隻是祭出去的第一顆子。
而下一顆——
很可能就是我。
夜裏十點,我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
接通後,對方用變聲器,聲音沙啞模糊,帶著電流雜音:
“淨空,你想活下去,就別去聽她的演講。”
我心頭一緊。
“你是誰?”
對方已經掛了。
聽筒裏隻剩下冰冷的忙音,像一柄鏽刀,在耳膜上緩緩拉鋸。
我怔怔地看著窗外的夜色。
她——林若瑤?
腦海裏飛快閃過前幾天聽到的消息:林若瑤被選為“江東省優秀青年代表”,要在城市青年論壇上發表主題演講。
地點,新北文化會堂。
演講的題目,叫做——《選擇》。
這個詞,在我耳裏,不啻於一刀紮進心髒。
選擇。
選擇什麽?
選誰?棄誰?站哪一邊?
那通電話是在警告我,也是在提醒我——
去聽這個演講,意味著暴露自己,甚至意味著被推上台前,被迫表態。
圈子裏,有人已經布下了局,等著看我如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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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差,生死懸於一線。
第二天一早,我坐在倉庫樓頂的水泥台上,看著天邊一點點泛白。
江東的天空灰蒙蒙的,像覆著一層薄紗。
老六提著早餐走上來,神情壓抑。
“昨晚外圍傳來消息,”他遞給我一份折疊好的資料,“黑老虎的人,最近頻繁接觸省城下來的紀檢小組。”
“確定?”
“確定。”老六點頭,眼神裏藏著一絲怒意,“黑老虎可能已經投了。”
我沉默著收下資料。
這意味著什麽,我心裏比誰都清楚。
在江湖博弈中,真正的殺招,往往不是槍、不是刀,而是一個人轉身倒向另一邊時,帶著的那一份名單、那一段口供。
黑老虎押了寶。
押的不是鉤哥,也不是大柱。
而是——我要被清理的人名單。
午後,我換上一套最普通的灰色衣服,扣著帽簷,獨自走進新北文化會堂。
文化會堂不大,觀眾席稀稀拉拉坐著些人,氣氛卻意外緊繃。
前排是學生代表,一水兒的校服,肩膀挺直;後排是媒體記者,舉著長槍短炮,時不時調整角度,試圖捕捉台上的每一個細節。
她站在那裏,孤單又明亮。
白襯衣,黑裙子,素麵朝天,眉眼間帶著江東四月特有的冷意,又帶著少年人的倔強。
她開口了,聲音清澈:
“我今天想講一個故事。關於一條山路,一場大火,還有,一個少年。”
我屏住呼吸。
那是我和她五年前初遇的故事。
在山門下,陽光正好,風很清,她走錯了路,我幫她指路,她回頭衝我笑。
她記得。
她真的記得。
在滿是刀光劍影、肮髒交易的江湖裏,在一片渾濁中,她記得那個清清白白、什麽都沒有的我。
我坐在座位上,什麽也沒做,隻是靜靜聽完她的演講。
掌聲響起時,我低下頭,悄無聲息地起身,離開了會堂,消失在人群後門的陰影裏。
回到倉庫,我翻開那本記事本,寫下:
【第五年 初夏】 有人遞來警告,有人遞來陷阱。 有人說我是刀子,有人說我是砝碼。
可我,隻想成為自己。
她站在光裏,講著選擇。 每一個字,都是在替我負重前行。
興仁巷的煙館,飄來風。 風裏,煙叔低語: ——“淨空,不是狠才活得下來,是穩。”
我合上筆記本,窗外,細雨無聲地落下。
細得像一根一根的針,刺在心上,卻不破血,隻破舊夢。
而她——
依然在遠方的光亮裏。
我想走過去,卻始終走不出這片滿是陰影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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