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買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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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柱哥的辦公室依舊昏暗,窗簾死死拉著,仿佛從不打算讓光透進來。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煙草味,還有酒精和陳舊皮革混合出的氣息,像是一口久未翻動的深井,帶著令人不適的沉悶和潮濕。
    桌子上堆著一疊皺巴巴的文件,邊緣泛黃,紙張上隱約可見一些酒漬與煙灰。他的杯子剛剛倒滿,一股辛辣的酒味緩緩升騰,在昏黃的燈光下纏繞不散。
    我坐在他對麵,一言不發,眼神落在他慢條斯理地抽煙的指尖上。他每吸一口,指節間的煙便燃得更亮幾分,仿佛要將話語一點點逼出喉嚨。
    “淨空。”大柱哥終於開了口,聲音低沉,像一塊石頭被丟進井裏,蕩起漣漪不大,卻能驚醒一池死水。
    我沒有動,隻是靜靜看著他,等他說下去。他的眼睛半眯著,眼底藏著一種說不清的意味,那不是試探,是一種蓄謀已久的確認,就像一名老獵人盯住了獵物,觀察它是否準備逃跑,還是選擇就地廝殺。
    “最近,圈子裏有些事情……不太對。”他說,語氣很輕,像是不想驚動什麽,又像是怕說出口的分量太重。
    我依舊沒有回應。
    “什麽不對?”我終於開口,語氣平淡,聽不出半點起伏。
    大柱哥沒急著回答,而是端起杯子,緩緩地攪了攪杯中的酒。酒色深沉,微微晃動,仿佛是他的心緒在翻騰。他盯著酒麵看了一會兒,才低聲道:
    “有人……在找你。”他說著,手裏的動作頓了頓,“有人開價五十萬,要你的命。”
    我的瞳孔輕微一縮。
    五十萬?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什麽冰冷的東西猛地擊了一下。我當然知道在這個圈子裏,沒有人是真正安全的。可五十萬,不是小數。那不是隨口嚇人的籌碼,那是一筆真金白銀的賞金,是某些人願意真刀真槍來收命的買賣。
    “誰?”我問,聲音低得近乎冷漠,卻壓抑著火山噴發前的死寂。
    大柱哥嘴角抽動了一下,露出一個極其複雜的笑,那笑裏既有嘲弄,也有憐憫,還有一絲讓人厭惡的平靜。
    “你知道的,”他說,“鉤哥那邊。”
    我一下子怔住了。腦子裏“鉤哥”兩個字炸得我耳膜嗡鳴。
    鉤哥?
    這個名字在我心裏就是個毒瘤。他背後那張沾滿鮮血的黑網、他做事的不擇手段、他一次次繞過明麵規則的陰狠套路……這些年我早已明白,他不是一個會放過獵物的家夥,尤其是像我這樣,曾經被他撕咬卻僥幸逃生的人。
    “他想做什麽?”我強忍住喉頭翻湧的怒意,語調卻像刃口一樣鋒利。
    大柱哥輕笑了一聲,放下酒杯,手指慢慢敲著桌麵。
    “很簡單。”他說,“他想逼你走上絕路,或者,選擇加入他。”
    我皺起眉,心裏一陣冷意襲來。
    這場博弈我懂。逼你活不下去,逼你跪著活。活命,就得叛變。繼續當人,就得等死。
    “你不是想讓我去找鉤哥合作,保我一命?”我盯著他,挑了挑眉,語氣冷漠,眼裏帶著怒火。
    大柱哥沒有正麵回答。他的眼神略顯躲閃,但很快又恢複鎮定:“不是的,淨空,你還是太年輕。你現在,不過是個棋子。鉤哥在下一盤大棋,你……隻是個過渡品。”
    “過渡品?”我冷笑,“你說得輕巧。我替你們做了這麽多事,到頭來隻是個過渡品?”
    “這就是江湖。”他淡淡道,眼神卻在一瞬間變得尖銳,“你為我們幹事,我們也替你遮風擋雨。但現在風雨太大,我們也遮不住你了。”
    這話,說得無情,卻是真話。
    我曾是大柱派裏被看好的“外線”,拿著他們給的資源幹活,也確實立下過不少功勞。但我不是他們“自家人”,我沒有血脈,沒有根基。我隻是個能打能扛能拚的野狗,用得上時是兄弟,用不著了就隨時踢開。
    “你還指望我替你打這場仗?”我眯起眼睛,聲音裏透著一絲壓抑的怒火,“我和你們的合作從來都隻是交易,別以為我會為了你們的利益,把命搭進去。”
    大柱哥的嘴角輕輕一扯,像是被我這句話戳中了心思。
    “我知道你心裏不平,但你以為鉤哥就真拿我當人看?”他語氣低沉,“你說我也是棋子?我當然知道。可有些棋子,不是為了翻盤,是為了活得更久。”
    “所以你希望我像你一樣,苟著活下去?”我反問,眼神逼人。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轉身走到窗前,拉開一條縫,望向街道。
    外麵的霓虹在夜色中明滅不定,像是命運的蛛網,編織著每一個人的方向。
    “江湖這個地方,從來不歡迎理想主義者。”他說,聲音帶著一點老人的疲憊,“如果你不想死,就得學會低頭,學會在這個世界裏,適應。”
    我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眼神冷如刀鋒。
    “我不低頭。”
    大柱哥輕輕歎了一口氣,目光卻依舊堅定:“你低不低頭,鉤哥都會讓你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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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身看著我,語氣陡然沉下去:“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清醒地活下去。別幻想。別掙紮。別做夢。”
    我咬著牙,沒有回應。但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已經別無選擇。
    “我該怎麽辦?”我終於問,語氣低沉中帶著一絲不甘和疲憊。
    大柱哥沒再多說,隻是慢慢地吐出一句話:
    “你該做的,就是去鉤哥那邊……走一趟。”
    走一趟?這話說得輕巧,像是去赴一場朋友的晚宴。可我知道,那是一次生死的旅途。去,是試探,是投名狀,是刀尖起舞。
    我點了點頭,轉身走出辦公室,門在身後沉重地關上,像是關上了一個選擇的世界。
    夜已深,宿舍安靜得可怕。隻有窗外遠處的燈光像一群遙遠的眼睛,在冷冷地注視著我。
    我坐在床邊,脫下外套,把手機隨手放在一邊。腦子卻根本停不下來。鉤哥、五十萬、大柱哥、棋子……這些詞像尖針一樣在腦海裏紮來紮去。
    忽然,手機亮了。
    是莊婧的短信:“淨空,今晚去見大柱哥,是不是有事?”
    我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停在屏幕上,卻沒有回複。
    她也許隻是關心。但她不會明白,有些事已經超出了所謂的朋友、同伴、同情。她幫不了我,哪怕她再聰明、再堅定、再相信我。
    我低下頭,拉開抽屜,取出那本泛黃的筆記本,翻到那頁空白處,寫下:
    在這個江湖裏,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選擇。
    但我仍然想要活下去。
    所以我做了選擇,去鉤哥那邊。
    如果我死了,就當是我死得其所。
    如果我活下來了,那就要學會更狠。
    寫完後,我放下筆,合上本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今夜很靜,窗外的燈火已漸漸熄滅,而我的世界,才剛剛開始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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