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暗潮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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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很深了,風吹得城東碼頭的鐵皮屋頂哐哐作響,一陣一陣,像利刃劃過人的耳膜。烏雲壓得低沉,似乎隨時要塌下來,空氣裏混著潮濕的腥味,還有一絲久未散去的火藥味,那是倉庫外牆被雨水浸泡後的鏽跡味和槍油味混在一起的氣息,像極了今晚這場局裏翻騰的血氣。
    我站在倉庫三樓,靠窗那間頂樓雜物室裏,窗戶開著半扇,冷風裹著夜色灌進來,把地上一張破報紙吹得撲啦亂響。我手裏正攥著一張剛送來的照片,是鉤哥的人在午夜時分,親自登門送來的。我沒問送信人任何話,隻是接過照片,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今晚這份“心意”的分量。
    照片裏那人,臉側壓在血泊中,眼睛睜著,嘴角流出幹涸的血線——是阿財。
    他是我上個月放走的線人,原本是鉤哥安排在我們倉庫的眼線,後來被我反製,逼著他供出一筆賬。那筆賬雖然不大,卻足夠讓我摸清鉤哥手下在港口走貨的一條支線。當時我答應放他一馬,讓他離開江州,從此不回頭。但現在看來,他是沒機會回頭了。
    照片上的血還沒幹透,是鉤哥的警告。警告我,他知道我動了他的人,也知道我這陣子一直沒停手。
    老六站在我身後,他一直沉默,看我看了半天,才低聲說了一句:“這人死得快。”
    我沒回頭,目光還落在那張照片上,語氣冷得像深夜碼頭上的海風:“那就說明……有人動手更快。”
    老六沒再吭聲,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鉤哥已經開始清算,圈內傳言不假。
    這兩天,整個江湖都像在竊竊私語,說鉤哥要清場,要換血。不分敵我,隻要是“知道太多”的人,不管是不是他的人,也得先動一半來立威。江湖從來不講人情,一旦到了這個地步,就連自己人也得先交人頭。
    “鉤哥向來不是喜歡多動手的人,”老六又開口了,嗓音像壓著沙子,“但他要是決定動了,那就絕不會收手。”
    我點了一根煙,借著煙火亮起的一瞬間,腦子裏浮現出大柱哥前兩天說的那句話——
    “淨空,你現在是一條線,走得太直,也容易崩。”
    我確實一直在走直線。可問題不是我太直,而是這條路上到處都是暗鉤、刀片、陷阱。我走一步,他們埋一個坑。我再走一步,他們就舉起槍指著我的腳。
    不是我太直,是他們都在等著我栽。
    我仰起頭,看著夜色吞沒整座城市,問老六:“那批貨,清了嗎?”
    他點了點頭:“清了,交出去了。我們沒露麵,是鉤哥的人接的……事後,他讓人把接應點燒了。”
    “什麽意思?”
    “他說是怕警察查。一個線索都不留。”
    我冷笑了一下:“他不是怕警察,他是怕我們查。”
    他這一手不是遮掩,是封口。他在堵我的路。
    整盤棋局,他早就鋪好,隻等我跳進去。他不是跟我下棋,他是在賭,賭我有沒有膽子翻這張桌。
    第二天下午,莊婧來找我。
    她站在樓下那家快塌了的奶茶鋪門口,穿著一件淺灰色風衣,風吹得她的發絲在額前飛舞。遠遠看著,像是她從很遠的地方走過來,帶著一身風塵和一臉擔憂。
    我走過去,她盯著我看了一眼,問:“你是不是該找個出口了?”
    她沒問具體的事。她從來不問。但她看的出,我變了。
    我這些天臉色越來越沉,睡得越來越淺,手上的繭子又重新磨出來了,連指節都比以前硬了。她看在眼裏,不說,但知道。
    “你現在這個樣子……”她緩聲道,“和五年前那個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我笑了一下,不是諷刺,也不是苦澀,就是那種習慣了人心冷暖後的平靜:“人總是要變的,不是嗎?”
    她沒接話,隻把一杯熱奶茶遞給我,紙杯溫熱,握在手裏卻讓我覺得陌生。
    我低頭,看見杯套上寫著一句話,用的是手寫筆:
    “當你選擇黑暗時,你就得習慣沒有人等你回家。”
    我忽然胸口一悶,像被什麽壓住了。我沒問她是不是寫給我的,其實不用問。
    “你真的……就打算一直這樣走下去?”她聲音輕得像風,“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她?”
    我頓了一下,眉心一跳:“你說誰?”
    她沒回答,隻低頭撥了撥耳邊的頭發,笑了一下,那笑容帶著點澀意:“你心裏知道的。”
    我沒接話,把奶茶放在旁邊的桌子上,輕聲說:“我已經沒有家了。”
    當晚,消息傳遍江湖——
    鉤哥要在三環西巷的“正道會館”開一場“清倉宴”,名單上,全是近三個月曾和我有交集的人,熟的不熟的,親的遠的,一個不落。
    我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他要動手了,但他要動得名正言順。先打出“清理門戶”的旗號,再一網打盡,把我的羽翼徹底斬幹淨。
    我立刻給老六打了電話:“那份名單,誰還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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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六那邊靜了幾秒,最後隻回了一句:“沒有一個是幹淨的。”
    “那就不能讓他們死得那麽快。”
    我掛斷電話,轉身給大柱哥發了個定位,發出去之前,我想了半秒,最終加了一句:
    “我想談一筆生意。”
    不到十分鍾,大柱哥回我:“你不怕死,那我更不能讓你死得不明不白。”
    夜更深了,我獨自坐在倉庫最深的那間小辦公室裏,燈泡是昏黃的老白熾燈,頭頂“嗞嗞”響。我攤開桌上那張“清倉名單”,一張張照片看下來,每一張都熟得不能再熟。
    有人曾在我最困難時借給我兩萬塊,有人陪我在老碼頭蹲過三晚盯貨車路線,有人曾替我擋過一刀,有人……背叛過我,但最後還是回來陪我喝酒。
    現在,他們全成了靶子,成了需要被“清理”的雜草。
    照片裏的笑容一個個對我冷笑,像地獄浮雕,一張張把我拉進回憶,又把我推向現實。
    莊婧說得對,我不是那個從山門走下來的淨空了。那個曾經背著包、滿眼清澈地找林若瑤的少年,早就淹沒在這片江湖的暗潮裏了。
    我掏出筆記本,翻開,寫下:
    “阿財死了。照片上的血,是鉤哥遞過來的話。”
    “大柱說我走得太直。我現在也想知道,若是彎一次,會不會就翻了船。”
    “莊婧說我變了,我不知道她說得對不對,但我知道,我已經回不去了。”
    “在這個世界,要麽咬人,要麽被咬。”
    “可我也知道,暗潮之下,最先死的從來不是魚,而是那些不會遊的蝦。”
    我寫完最後一句,合上本子,長吸一口氣。
    窗外傳來警笛遠遠的回響,那聲音像從地獄傳來的信號,提醒著我:
    一切都還在繼續,而真正的風暴,才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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