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隨風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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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六說,那張名單上最後一個名字,是我自己的時候,我笑了。
    那一瞬間,像是喉嚨裏卡了一根刺,疼卻沒血,笑也笑不出來。我抬頭看著他,嘴角裂開個弧度,眼神卻像結了一層霜。
    “這就是鉤哥給我畫的局?”
    老六沒說話,隻默默遞給我一把生了鏽的鑰匙,一張被雨水打濕過的地址條,上麵隻寫著四個字:
    “枯井倉庫”
    黑色簽字筆寫的,筆畫重得像釘子,釘在心口上。
    “今晚九點,他要見你。”
    “什麽意思?”
    老六沉默了一下,仿佛腦子裏還在斟酌最後一點點仁慈。他吸了口煙,緩緩道:
    “意思是……如果你去了,就是一條狗;你不去,就是一具屍體。”
    話說完,他避開了我的目光,就像他怕從我眼裏看見什麽自己承受不起的東西。
    我望著天,天還亮著,雲卻黑壓壓地像是墜了層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點了根煙,火光映著指節泛白:“他想讓我跪著活。”
    老六接口:“但你是淨空。”
    我沒接話,隻是笑了,那笑有點輕,也有點冷,像是把牙縫裏的血抿了進去。
    九點前的一個小時,我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我撥通了莊婧的電話。
    她接得很快,像是早就等著了,但聲音卻有些虛弱。
    “你打過來了。”她說,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心裏早就知道會有這一通電話。
    我坐在空蕩的天橋底下,車流從身邊掠過,像一張張冷漠的臉。
    “明天你走吧,帶著你媽,去北邊住幾天。越遠越好,別留在江東。”
    她沉默了一秒,然後問:“你呢?”
    “我可能……得去赴個局。”
    “你每次都這麽說,每次都像最後一次。”
    我歎了口氣:“可哪一次,不是?”
    電話那頭傳來她急促的吸氣聲,像是努力忍住眼淚,又像是把委屈連同話語一口吞了回去。
    她沉了一會兒,說:“我明白了。”
    我想說點什麽,比如“對不起”,比如“我會回來”,比如“你等我”……但舌頭像被釘住了,喉嚨啞得隻剩下一句話:
    “如果我沒回來,不要回頭。”
    第二件事,我去了寺廟外那個舊書攤。
    攤主老吳正靠在牆邊打盹,看到我來了,抬起頭笑道:“喲,淨空啊,好久不來了。”
    他眼睛老花了,但聲音還像從前一樣溫和,帶著點舊時光的餘溫。
    我翻了幾本書,最終挑了一本最舊的佛經,封麵開裂,紙張泛黃,像是被風吹過無數回的命。
    我在扉頁上寫了一行字:
    “眾生皆苦,我心亦然。”
    老吳看了一眼,沒說話,隻是把書遞還過來:“這書送你吧。你小時候跟我說過一句話,我一直記著。”
    我抬頭看他:“什麽話?”
    “你說,有一天你要在紅塵中找答案。”
    我輕輕笑了笑,笑裏沒有答案,隻有一身風塵。
    第三件事,我換了件舊外套。
    黑色的,洗得發白,袖口還有幾道破口。我把那串刻著心經的佛珠戴在左手腕下,半掩在衣袖裏,像是藏了一把看不見的刀。
    那是師父給我的。
    也是我唯一能帶進“枯井”的東西。
    枯井倉庫外,沒有燈。
    夜黑得像墨潑下來,一切都沉在靜得發瘋的空氣裏。
    我推門進去,咯吱一聲,像是腳步響在墳地上。
    一盞冷光燈懸在天花板正中,孤零零地亮著,把四周照得像審訊室。光打在我臉上,把每一道皺紋和傷痕都翻了出來。
    鉤哥靠在沙發上,穿著剪裁講究的西裝,手裏卻握著一瓶沒開封的二鍋頭。他麵前趴著一隻狗——喉嚨被割了聲帶的狗。
    那狗睜著眼,眼神呆滯,喉嚨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看它。”鉤哥點了點那狗,“它不是不想叫,是沒得叫了。”
    我沒說話,目光在狗身上停了片刻,然後挪到他的臉。
    他勾起嘴角,拎起那瓶二鍋頭,用力一砸。
    “砰!”玻璃四濺,酒味瞬間竄滿整間倉庫。
    “我給你個選擇。”他舔了舔嘴唇,眼神亮得像毒蛇,“留在我身邊,繼續活。或者——今晚就埋在這倉庫後頭的坑裏。”
    我走到桌邊,燈光像一把刀,斜著切在我身上。我低頭看了那狗一眼,我們四目相對。
    它忽然低下頭,尾巴夾緊。
    我忽然明白了——這狗怕的不是鉤哥,是我。
    它嗅到了血氣,嗅到了我身上那種隻在死局中才出現的殺意。
    我盯著鉤哥,忽然笑了。
    “你知道狗為啥不叫嗎?”
    他皺起眉頭。
    我低聲說:
    “因為它知道——再叫下去,下一個沒了聲的就是人。”
    那一刻,我動了。
    刀,不知什麽時候從外套裏抽出來的,貼在了他脖子上。
    他的保鏢剛要拔槍,老六不知從哪竄出來,一把將人拽倒在地,槍聲被硬生生按在喉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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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倉庫的燈忽明忽暗,我站在燈下,像個從煉獄走出的孤影,手裏的刀泛著冷光。
    “我不想再活成狗了。”我說,“也不想活成你。”
    鉤哥看著我,嘴角抽搐,笑得有些猙獰:“你以為……你能活著走出這道門?”
    我不語,隻是手腕微微發力,刀鋒一沉,劃破了他的皮膚,一滴血順著刀背滑下。
    “能不能活,不重要。”我低聲說,“但你今晚要是死了,我就不算輸。”
    空氣仿佛凝固了。
    鉤哥盯著我,眼底翻滾著算計與恐懼。他終於抬手,示意所有人後退。
    “你贏了。”他說。
    他笑了,笑得像是一隻被人踩住尾巴的貓,陰狠、怨毒。
    但我知道,這隻是暫時。
    這局——未完。
    我們走出倉庫時,風從廢鐵縫裏穿過,像是從骨縫中刮出的寒意。
    老六點了一根煙,遞給我。
    “你瘋了。”
    我接過煙,火光在他指間一閃。
    “江湖不瘋,不成活。”
    他看了我一眼,半晌才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我沒說話。
    其實不用說,他也明白。
    今晚之後,我從影像中消失了。那個淨空,那條狗,那群讓人叫不出名字的屍體,全都隨著這一夜的風,吹進了沉默的河流裏。
    回到宿舍,我打開筆記本,手指停在鍵盤前,猶豫了片刻,終於寫下:
    “鉤哥放我走,不是因為怕我,是因為他知道,他該怕的,是下一次。”
    “這一夜,狗沒有叫,刀沒有砍,但人心已經死了。”
    “我不再是那個要出家的少年了。”
    “我叫淨空,但此生——已無空可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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