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轉折中的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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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請去喝茶”的那天,是一個晴朗的中午。
    陽光透過警局走廊的玻璃,斜斜地照進來,光線像刀一樣,把地麵切割成一塊一塊的亮斑。我被人押著穿過走廊,一步一步地走向審訊室。陽光落在我身上,我像一塊擺上餐盤的生肉,毫無遮蔽,任由人宰割。
    屋裏的燈光冷白,亮得刺眼。那張審訊桌像手術台一樣冰冷。我坐下的那一刻,甚至能聽見金屬椅子摩擦地板的聲音,像鋼絲鋸齒拉過我的神經。
    坐在我對麵的老警察,姓譚,五十出頭,穿著一件已經洗得發白的短袖白襯衫。左臂上露出幾道陳年傷疤,皮膚隆起,像結了痂的舊恨。他不急不慢地坐下,沒立刻發問,隻是從桌下拿出一隻玻璃茶壺,一邊倒水一邊看我。
    他手指粗大,動作卻穩得出奇,像練過槍的那種穩。他擰開一小罐鐵觀音,抓了一撮茶葉,泡進沸水裏,熱氣升騰,在他眼前模糊了一瞬。
    “兄弟,認識你不是第一次了。”
    我抬眼看他,又掃了掃牆角的攝像頭,那紅點一閃一閃地亮著。身後兩個記錄員正在調試錄音筆,鍵盤敲得很輕。我坐直身體,聲音低而冷:“如果不是我名字太響,那就是你們真無聊。”
    “你叫什麽?”他忽然問。
    我沒有猶豫:“陸明軒。”
    他點點頭,接著問:“你現在叫什麽?”
    我沉了一下:“淨空。”
    他笑了:“都記得嘛,那還好。怕就怕,有的人久了,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我沒有接話,手指交握,拇指輕輕敲著手背,眼神沉下去。
    他忽然從文件夾裏抽出一張照片,慢慢地推過來。
    那是一張夜拍的監控截圖:港口,集裝箱旁邊的空地上,一輛老焦的黑色豐田停著,有人下車,把一個u盤遞了出去,動作清晰,麵孔卻因為燈光問題有些模糊。但我知道那是老焦,他的身形和動作我不會認錯。
    譚警官淡淡道:“這是從鉤哥那邊來的。”
    我看了一眼,語氣冷靜:“所以你們現在和他也合作了?”
    “不是合作,是投誠。”他停了一下,又緩緩說道,“他現在也怕你太大了。”
    我忽然覺得荒謬,嘴角一勾:“你們就信這些?”
    “我們信什麽不重要。”他直視我,“重要的是——有人想你‘冷靜’一段時間。”
    “有人?”我反問。
    “圈子裏、體製裏、甚至可能你身邊的人。”
    他把泡好的那杯茶往我麵前推了推:“有時候,我們隻是個‘執行機構’。”
    我盯著那杯茶,茶香很濃,烏龍的香氣從杯口飄出來,明明是清香型的茶,但我卻嗅出一股苦味,像是從深井裏爬出來的那種寒意,帶著土腥和時間。
    “我不是黑的。”我聲音低沉地說。
    “你是灰的。”他幾乎是搶著說出口,“灰的最危險,不黑不白,上麵要動你,就一句話。”
    我盯著他,臉色沒什麽變化:“你想說什麽?”
    他靠近我一點,眼神從慵懶變得深沉,語氣壓低:
    “你知道你太幹淨了,所以他們不信你。”
    我嗤地一笑,低聲反擊:“你們也一樣。”
    他輕輕拍了拍桌麵,像是在拍一層看不見的塵土,又像是在提醒我醒一醒。
    “你啊,淨空,太想做那個從泥裏爬出來的幹淨人。可惜,越想幹淨,越不幹淨。你身上的泥,別人都看在眼裏,你洗不掉的。”
    我沒有回應,隻是看著那杯茶,忽然覺得那不是茶,是一麵鏡子。
    談話結束的時候,沒有人摔杯子,也沒有拍桌子。沒有威脅,也沒有誘供。隻有一杯涼透的茶,一張沉默的照片,還有一個舊警察模糊卻精準的警告。
    他起身時,手指在桌邊敲了兩下,像法槌落下:
    “這次你走得掉。下次,我就不會再泡茶等你了。”
    我走出警局的時候,太陽依舊明亮得刺眼。
    馬路對麵,莊婧站在一棵銀杏樹下,穿著一件白色風衣,風吹起她的下擺,像海浪輕輕翻湧。她臉色有點蒼白,但眼神比陽光還狠,像一把藏在衣袖裏的刀。
    我走過去,她隻問了一句:
    “你有沒有告訴他們你是誰?”
    我輕輕一笑,聲音低得快被風吹散:“我自己都快忘了。”
    她盯著我看了幾秒,從手裏遞過來一個牛皮紙文件袋。
    我打開一看,是那張港口“交接圖”的高清副本,比譚警官手上的還清晰。最右下角有一個用鋼筆寫下的簽名,幾個模糊字母斜斜地印在角落:
    c.h.
    我抬眼問:“這是誰?”
    她隻說了兩個字:“陳浩。”
    我怔了一下,眼神驟然收緊。
    那是鉤哥的本名。
    她看著我很久,眼神沒有移開。風吹亂了她的發,她也不理,隻盯著我看。
    她低聲問:
    “你知道你身邊還有誰在通風報信嗎?”
    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她知道的,比我多。她知道得太多了,甚至連我該知道的東西,都在她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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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咽了口唾沫,喉嚨有些幹:“你從哪兒知道的?”
    她沒有回答,隻輕輕說了一句:
    “淨空,如果有一天你要死,麻煩你提前告訴我。我不想隻聽到消息。”
    我沉默了許久,那句沉在我胸口的話,像鐵塊一樣壓著我。
    最終,我隻是輕輕吐出一句:
    “我不會讓你聽到的。”
    回到倉庫,天色已晚。
    我走進辦公室,把門反鎖上。屋裏安靜得能聽見空調機的嗡鳴,和電燈偶爾輕輕顫抖的電流聲。
    我坐下,把那張高清照片攤在桌上。手指敲在鉤哥的身影上,節奏一點一點,像給自己敲鼓助戰,也像是敲響某種結局的前奏。
    鉤哥把我交出來,不是因為我威脅到他,而是因為他想活。他太清楚誰才是最好的籌碼。警察“放我回來”,不是因為我清白,而是因為——現在還沒法收網。
    譚警官說得沒錯,我是“灰”的。
    我站起身,走到角落的儲物櫃,拉開最底層,翻出那本筆記本。
    封麵是黑色的,邊角磨破,紙頁泛黃。我翻到最後一頁,提筆寫下:
    “這世上最可怕的顏色,不是黑,不是白。”
    “是灰。”
    “黑的能避,白的能靠。灰的,沒有人信。”
    我盯著那行字看了許久,最後寫下一句:
    “我就是那一團灰,終究要落在哪裏?”
    我合上筆記本,長出一口氣。
    風吹進來,像是命運推開一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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