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未送出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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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風有些涼,天還沒亮透,我站在倉庫門口,盯著那扇鐵皮門看了足足十分鍾,才慢慢地伸手擰開門鎖。
昨晚剛從郊外回來,鉤哥沒死,逃了,大柱哥臨走那句“別追了”,讓我心裏多繞了三圈。我不想追,但不是因為那是大柱哥的命令。
而是——我隱隱感覺,這場局才剛開始。
倉庫裏彌漫著一股汽油和汗味混合的潮濕氣息,空氣中還殘留著火藥的味道。昨夜帶回來的彈殼、衣物、文件,全都堆在那張鐵皮桌上,淩亂得像一場被打翻的賭局。外頭風吹著鐵皮房頂咯吱作響,像是催我把這裏清幹淨,好迎接下一次血雨腥風。
我戴上手套,一件件地整理物資。桌角那一堆快爛掉的舊賬本最礙眼,我伸手把它們全抱到角落裏。剛想隨手扔掉,卻在最下麵摸到個東西。
是一封信。
壓在發黃的布封賬本和一卷殘破的布帶之間,信紙皺得厲害,封口卻整齊幹淨。沒有署名,隻有在信封背麵落了兩個小字——“給你”。
我一怔。
是她的字。
莊婧的字,我再熟悉不過。那種規整又帶點女性特有的輕緩,寫得不快,但從不含糊。
我低頭看著那封信,指尖有些僵硬。
我坐下來,沒點煙,也沒換衣服,就那麽穿著沾了血跡的外套坐在鐵椅上,像個等開庭判決的犯人,默默拆開那封信。
紙張有些發黃,顯然不是昨天才寫的。她應該寫了一段時間了,隻是一直沒找機會給我,或者……她根本不打算給我。
信裏沒開頭,直接落筆就是正文:
“有時候我會想,我們之間是不是一直隔著一堵牆。你從不讓我越過那堵牆,但又總留著窗戶開著,好像你也舍不得我真的離開。”
“我不怪你。你是個太幹淨的人,幹淨得連情緒都不舍得多說幾句。你怕承諾,更怕虧欠。”
“可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受傷回來,我坐在門口,假裝不經意問你‘打架了嗎?’其實我心裏都在翻江倒海。”
“我知道你心裏住著一個人,一個我永遠替代不了的人。”
“我不奢求你給我一個身份,我也不想當她的替身。我隻是想在你孤獨的時候,不讓你真的一個人。”
“我願意做那個你從來沒真正看見的人——隻是站在你身後,在你倒下的時候,扶你一把而已。”
“你不用回信,也不用說謝謝。隻要你哪天願意離開這裏,願意過正常人的日子,你別忘了告訴我。”
信到這裏戛然而止。
沒有落款,沒有日期。
我合上紙,沉默了很久。
莊婧是那種,從不輕易流露感情的人。她平時總是笑著、鬧著,嘴上不饒人,手上卻總記得給我拿藥、帶飯、修衣服。她習慣把一切藏在不言中,就像她從不問我心裏想誰,從不追著我打探過去。
可她其實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清楚。
我站起來,把信疊好放進口袋,走到倉庫門外,點了根煙。
風很大,把我頭發吹得有些亂。
我望著遠處那排廢舊車堆,心裏忽然升起一種難以言說的疲憊。
我不屬於她的世界。
更不屬於任何人的世界。
我像一把鏽刀,藏在陰暗角落,隻有在砍人的時候才會被抽出來擦亮,而在平日——隻是一塊沾滿血鏽的鐵塊,誰都嫌髒。
風吹動口袋,信紙在裏麵微微晃動。我從裏麵把它重新拿出來,點燃,紙張在火光中慢慢卷曲,像是她那點點滴滴壓抑已久的心思,被我親手燒成灰燼。
我不是不感動。
我隻是……不敢回應。
回應了,就是一種虧欠。
火快燒盡的時候,我手機響了。
號碼陌生,但前綴熟悉,是警局的專線。
我接起,低聲說了句:“喂?”
那頭是個男人,語氣平穩:
“是淨空嗎?我們想請你來一趟,有些情況,需要你配合了解。”
我沒說話,隻是看著那張快被燒盡的紙。
過了幾秒,我淡淡地回應:“好,我現在過來。”
電話掛斷,風從我身邊卷過去,卷起一地的灰燼。我低頭看著那團灰,像看著她的眼神,明明溫暖,卻從未靠近我真正的心口。
我走回倉庫,換了身衣服,黑色長風衣,帽子壓得很低,戴上墨鏡,把臉遮了大半。
收好鑰匙,鎖門,一切都像往常。
可我知道,從今天開始,一切不會再如往常。
我沒有告訴莊婧。
她也不會問。
她是那種人,知道我不想說的時候,就永遠不會問。
—
我沒打車,也沒騎車。
我一個人走到了警局附近的那家舊麵館,對著老板點了一碗牛肉麵,坐在靠窗的位置,吃得慢,像是給自己拖延時間。
吃完,我站起身,往警局方向走去。
走了三步,又停下來,從懷裏掏出那本快寫滿的舊筆記本。
我蹲在路邊的台階上,用背抵著牆,翻開最後那頁空白,在上麵寫下:
“她寫給我的信,我燒了。不是不感動,是不敢回應。”
“莊婧是燈,但我不是她的路。我是刀。”
“警察的電話響了,不意外,也不可怕。”
“我走過去,不是投降,也不是解釋。”
“我隻是想看看,他們手裏,是否真有資格叫我停下腳步。”
“江湖教我一件事——真正的對話,往往從審訊開始。”
我合上筆記本,站起身,把它重新塞進懷裏。
然後,我抬頭看向那幢灰色的公安大樓。
一步步走上台階,推開那道沉重的大門。
沒有人陪我。
沒有人能陪我。
這條路,從我下山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是我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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