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兄弟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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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雨連綿,像從天幕上撕下的黑紗,浸透每一寸空氣。
    倉庫外那塊破損的廣告牌,在風中搖搖欲墜,發出刺耳的吱嘎聲,如同一口吊在夜色裏的棺材,遲早會砸下來,把誰的命一起帶走。
    我蜷縮在角落裏,背貼著冰冷的水泥牆,手機屏幕上,一條消息反複閃爍,刺進眼裏,也紮進心裏。
    【老六出事了。】
    簡短得像一刀,直刺胸口,沒有多餘的解釋,沒有任何喘息的空間。就像死神遞過來的請柬,隻等我簽字。
    我幾乎是從地上彈起來的,奪門而出,衝進夜色。雨像無數根鞭子抽打在身上,我管不住自己,甚至忘了穿外套,隻有一個念頭在腦海裏轟鳴——老六。
    小瘋坐在副駕,臉色比雨水還蒼白。他的眼神呆滯,像失了魂,連平常最喋喋不休的嘴,也被噤成了一條縫。他一言不發,但我知道,他的心和我一樣,碎得一地都是。
    車輪飛馳,碾過積水,水花一遍遍地濺濕褲腳,像是誰在跪著磕頭。導航上的紅點越來越近——南郊廢棄的舊工廠,那是老六最近偷偷跑去打零活的地方,我曾經罵過他不該去,他隻是笑笑,說:“哥,咱總不能一直靠你一個人撐著。”
    可現在,他到底是沒撐住。
    遠遠地,我就看見了聚集的人群和警燈,一紅一藍在雨幕中閃爍,如同催命的燈火。
    心髒狠狠抽了一下。
    我跳下車,衝進人群,推開一個又一個圍觀者,他們罵我,我根本聽不見,隻知道往前衝,隻知道要見到老六。
    “淨空!”有人拽住我,是個警察,“別進去!案發現場!”
    我掙脫,像一頭瘋狗。
    又有人抓住我,更用力,胳膊幾乎要被擰斷。
    然後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一聲撕裂夜雨的怒吼:
    “淨空!!你想進去送死啊?!”
    是莊婧。
    她也不知道是怎麽找到這裏的,披著一件濕透的風衣,頭發貼在臉上,像被風鞭打的浮萍。她死死抱住我,手指冰冷,語調顫抖:“已經沒用了……他……走了。”
    我全身一震,如遭雷擊。
    我怔怔站在雨裏,任憑雨水衝刷,腦子像是被水泡了,失去了所有的思維能力。
    透過人群的縫隙,我看到地上白布覆蓋的一具小小身軀,孤零零地躺著,仿佛這個世界從來就沒記住過他存在過的痕跡。
    旁邊,一把破舊的水果刀滑落在地,刀柄已經磨損得看不清花紋,血水順著地勢蜿蜒成一條細細的紅線,在泥水中一路伸向遠方——像他的命,也像我們的未來。
    老六死了。
    一句話,如一塊巨石墜入胸口,把我壓得無法呼吸。
    連最後一聲告別都來不及。
    我跪在地上,雙拳狠狠砸在地上,砸得骨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血從手背流下,混著雨水、泥水,一起流進地縫。
    莊婧抱著我,哭著說:“不要這樣……淨空,求你了,不要這樣……”
    可我什麽都聽不到了,耳朵像被雷鳴震聾,隻剩心跳在轟鳴,如擂鼓,如喪鍾。
    我抬起頭,看著她,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我要知道……誰動的手。”
    她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我的目光像刀,直直剜過去。
    “誰……動的手!!”
    深夜,警戒線封鎖現場,警察疏散人群,我帶著小瘋和幾個信得過的兄弟,繞過側門,悄悄溜進廢墟外圍。
    小瘋在草叢裏喊了一聲:“哥,這裏!”
    我們圍過去。
    在一堆淩亂的雜草和廢鐵之間,老六死前握著的一張紙片還未被雨水徹底浸透。紙麵皺巴巴的,血指印壓著那三個字:
    【歸來者。】
    歸來者?
    什麽意思?
    我蹲下身,盯著那三個字看了很久。
    這不像是遺言,倒像是一種……警告,或者說,是最後的遺恨。
    我掃視四周,在不遠處的泥坑中,又找到一隻染血的黑色手套。
    我翻開手套,裏麵一道銀線映入眼簾——
    鉤哥係的人。
    我心裏“咯噔”一下。鉤哥已經死了,他的手下不是都散了嗎?是誰,又把這隻老狗的骨灰翻出來,用他的舊部做事?
    又是歸來者,又是鉤哥的殘兵,這背後,絕不隻是湊巧。
    我們連夜回到倉庫,天還沒亮,誰也沒有合眼。
    小瘋坐在門口,抱著膝蓋,眼神空洞,手裏不停搓著一串舊佛珠,那串佛珠是老六送給他的,他們倆以前經常笑稱這是“保命符”。
    現在這符還在,人沒了。
    莊婧端來一碗薑湯,雙手遞給我,手指冰涼如屍。
    我接過碗,一口喝下,苦得喉嚨發澀。
    “你到底想幹什麽?!”她終於忍不住了,嗓音嘶啞,紅著眼睛衝我吼,“阿寶已經瘋了,老六也死了,你呢?你想一個人死在這裏嗎?!你還想犧牲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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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低頭看著碗底,一滴薑湯殘留其間,如同一滴眼淚。
    “有人要我們死。”我聲音低啞,“他們等著我們一個個死光,好安心把這座城市吞進肚子裏。”
    “可你扛不住!”她聲音哽咽,“你不是神!你隻是淨空,一個連自己都快活不下去的人!”
    她猛地摔碎手裏的碗,瓷片濺了一地,刺進我的腳邊,濺起細碎的血珠。
    我看著那一地碎瓷,仿佛看見自己這一生,早已破碎得無法拚湊。
    我慢慢蹲下來,一片一片撿著那些碎片。
    手指被劃破,鮮血從指縫滑落,卻不覺得疼。
    小瘋在角落裏低低啜泣,像條受傷的小狗,牙都沒了,連叫都不會叫。
    莊婧蜷在角落,抱著膝蓋,肩膀劇烈顫抖。
    整個倉庫,如同一口密封的棺材,彌漫著絕望與血的氣息。
    那一夜,我什麽都沒說。
    隻是一個人拿著木棍,在地上畫圈。
    一圈又一圈,圈套著圈,仿佛我這些年的命運:永遠走不出去。
    第二天清晨,我獨自去了老六死的地方。
    帶著一瓶烈酒,一把舊刀,還有一顆早已碎裂的心。
    我坐在廢棄工廠的屋頂,看著灰蒙蒙的天邊,風把雨水抽在臉上,像有人在哭,卻又哭不出聲。
    我咕咚咕咚灌下酒,胃裏翻江倒海,整個人仿佛被掏空。
    我舉起刀,對著天發誓:
    “老六,
    這筆賬,我一定會讓他們血債血償。
    哪怕賠上命,也要讓他們知道,
    江湖不全是狗,
    有時候,也有狼。”
    回到倉庫,我在門口釘了一塊新的木牌。
    牌上,歪歪扭扭刻了兩個字:
    【生死】。
    小瘋站在我身後,聲音像風吹枯葉:
    “哥,咱們……還往前走嗎?”
    我咧嘴一笑,笑容比哭還難看。
    “走啊。”
    “走到死,走到底。”
    夜裏,我再次打開日誌本,顫抖著寫下:
    “兄弟不是跟我出生入死,
    是他替我死。”
    “他們說江湖無情,
    可我親手埋的,是我的命。”
    “歸來者?
    來的是什麽?歸的又是誰?”
    “他們以為殺了一個,就能讓我們怕了。
    不,他們錯了。
    他們殺的,是讓我們不怕的那一塊心。”
    最後一筆劃下時,筆尖一歪,整頁紙被墨水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那痕跡斜斜地貫穿整個頁麵,就像一個撕裂的未來。
    倉庫外的風呼嘯而過。
    那塊廣告牌終於在一聲巨響中坍塌,碎裂成無數片,散落一地。
    我望著那一地殘骸,低聲說:
    ——碎了,就碎了吧。我們的人生,從來不是拿來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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