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夜圍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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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冷得像刀子,一寸一寸割進骨頭裏。
    天上那輪月亮,仿佛也怕見血,躲在雲層後,隻露出一縷慘白,像死者額上的冥光。
    我坐在副駕,車窗半開,風卷著冷雨撲進來,打在臉上像針紮。我沒躲。讓它紮,讓它冷,讓它提醒我,這一夜不是夢。
    左手搭在膝蓋上,青筋暴起。右手死死握著一把黑色短槍,槍身冰涼,像握著一條剛死的蛇。
    不是玩具,不是嚇唬人的空殼——是真的。這一晚,不再是虛張聲勢、賭氣耍狠。
    這是一條真正的血路。
    今夜,要麽有人倒下,要麽我們全軍覆沒。
    小瘋坐在駕駛位上,一句話不說,臉僵得像石頭,額頭卻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的手一直握在方向盤上,像在跟什麽東西較勁,指節泛白,腳下油門卻踩得穩穩的,沒有一絲猶豫。
    我知道,他在怕。他從不是個狠人,但他跟著我,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狠人。
    後座上,阿寶低著頭,臉埋在那件破舊的夾克裏,手上那串佛珠被他撚得嘩嘩響。他的嘴唇一直在抖,像是在念咒,又像是在祈禱,眉宇間卻壓著一股說不出的狠意——
    他們都知道,今晚之後,這條路就再無回頭。
    不是命的歸宿,是命的決斷。
    車駛入南郊,天色更暗,像是墨潑了一地。
    遠遠地,一片燈火從荒草間浮起,宛如鬼火在招手。
    那是鍾策的莊園,一個建在林地和廢棄廠房之間的幽塚。遠離城市主幹道,離派出所五公裏,離人心,十萬八千裏。
    這地方,有人進去過,但沒人能活著走出來。
    鍾策從不輕易露麵。
    今晚,他卻故意讓燈全亮了——這是在邀戰。
    他早就知道我們要來。
    我沒有告訴他們我的全部計劃。
    不是不信他們,而是有些事,說了,就輸了。
    我隻是低聲說了一句:“跟著我,別亂。”
    小瘋點點頭,喉結上下滾動,眼神躲都不躲。阿寶咬緊牙齒,臉繃成一塊鐵,眼神像狼,藏著深深的恨意。
    我們把車停在一公裏外的林子裏。泥濘不堪的野路上,一踩下去,腳掌就陷進濕土裏,像踩在一堆剛翻開的屍骨上,濕軟、腐臭、透著一股熟悉的死亡味道。
    沒有狗叫,沒有風聲。
    連蟲鳴也消失了。
    這不是夜,這是地獄門前的寂靜。
    我們摸黑潛行,鞋子踩得“咯吱咯吱”響,我心裏一點點沉下去。
    遠處莊園的圍牆上,密密麻麻的攝像頭在昏黃燈光下閃著紅點,就像一雙雙盯著獵物的眼睛。
    但我早就查過。
    莊園東南角,有一處廢棄的下水道口。
    鍾策以為,那是下人走私煙的老洞,不足為慮。
    可我知道,那是今夜唯一能殺進他領地的路。
    我帶著小瘋和阿寶,鑽進了那條黑不見底的下水道。
    一股濃烈的腐臭撲麵而來,夾雜著淤泥、死老鼠、發黴的葉子,還有幾近凝固的惡意。
    我們跪在泥裏,手腳並用往前爬。天冷,水冰,人更冷。
    不知道爬了多久,時間像死掉了一樣,呼吸和心跳成了唯一的節奏。
    終於,一塊破舊的井蓋出現在頭頂。
    我用槍柄輕輕頂開,露出一個細縫,抬頭望去——
    莊園後院,寂靜無聲。
    安靜得像一座剛做完法事的墳。
    我揮了揮手,三人魚貫而出,翻身鑽出井口,藏身於一排枯黃幹癟的灌木叢後。
    槍上膛,刀出鞘,呼吸壓到最低。
    我們像三頭逃亡太久的狼,渾身濕透、心如火燒,死死盯著前方那座大樓。
    燈火通明。
    光從窗戶裏瀉出來,溫暖、柔和——但我們沒有一人感到安全。
    門,開著。
    沒有鎖。
    敞開著,就像有人在裏麵張開雙臂:“歡迎。”
    太安靜了。
    安靜得不正常。
    我的心往下一沉,喉嚨像被堵住,呼吸變得困難。
    虎口緊繃,槍都差點握不住。
    可我不能退。
    我咬了咬牙,第一個衝了出去。
    我們一腳踏入大廳。
    暖風撲麵而來,帶著淡淡的檀香味。
    大廳富麗堂皇,鋪著深紅地毯,牆上掛滿西洋油畫。每一幅畫都很大,像是有人故意用來遮住什麽。
    燈光亮著,天花板上水晶燈在旋轉。
    正中間,一台液晶大屏幕正閃著藍光。
    畫麵一亮,我的心“咯噔”一下。
    鍾策。
    那張令人作嘔的臉,西裝革履,笑容從容。
    他手裏搖著一杯紅酒,眼神遊離,像是在看一場與他無關的戲。
    錄影。
    “歡迎,淨空。”他一開口,我就知道,這是陷阱。
    “你來得很快,比我想象中還要快。”
    他舉杯,朝鏡頭輕輕一敬,仿佛勝券在握的國王。
    “可惜啊,這盤棋,你已經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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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嘴角勾起,露出一絲讓人想撕碎的笑:
    “因為你不敢背叛。”
    話音一落,屏幕黑了。
    大廳死寂。
    隻剩我們三人的喘息,粗重、雜亂,像落水的野狗。
    中了。
    徹底中了。
    他早就布好了局,等我們跳進來。
    他根本不在這。
    這不是舞台,是墳場。
    我一拳砸在牆上,聲音震耳,指骨瞬間裂開,疼得我頭皮發麻。
    小瘋低罵一聲:“王八蛋玩得這麽絕!”
    阿寶瞪著屏幕,牙齒咬得嘎吱作響:“哥,要不要放火,把這狗窩燒了!”
    我抬手,製止他。
    燒了有什麽用?我們燒的,隻是他布下的影子。
    他想看的,是我們親手把自己點燃。
    為仇恨殉道。
    我環視大廳,忽然注意到茶幾上有個牛皮紙信封。
    上頭寫著兩個字:
    【淨空】
    我走過去,撕開信封,一張打印單落進手心。
    航班信息,清晰明了:
    航班號、起飛時間、目的地。
    下方,一行紅筆寫的小字刺進眼睛:
    “她要走了,帶著她的光,離開你的黑。”
    我的心一抽,像被刀切了幾道口子。
    航班時間——三天後。
    目的地——國外。
    林若瑤。
    她走了。
    她放棄了我。
    不再等我翻身,不再賭我的勝仗。
    她不怪我,但她已經絕望。
    我閉上眼,呼吸微顫,手指攥住紙張,指尖青白,紙張被揉成皺巴巴一團。
    小瘋湊過來,小聲問:“哥,咱怎麽辦?”
    阿寶不說話,眼神卻在發亮——那是野獸被逼入絕境時才有的光。
    我緩緩睜開眼,盯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
    “回倉庫。”
    “今晚,不打。”
    “從明天起——”
    “打命。”
    雨,下得更大了,像是要洗淨這座城的汙泥。
    我們從莊園撤出,踩著一地泥濘,像三頭渾身是傷的野獸,彼此靠著走出了鬼門關。
    無人言語。
    一路沉默。
    回到倉庫,我一個人坐在角落,點燃一支煙。
    煙霧繚繞,衝進肺裏辣得我咳,咳到眼淚都憋了回去。
    我翻開那個小本子,寫下幾句話:
    “鍾策說,我輸在不敢背叛。”
    “可我偏偏不想做叛徒。”
    “哪怕輸得隻剩一口氣,我也想讓他們知道——”
    “我不是為了贏才活著的。”
    寫完,我仰頭,看著漆黑的天花板,看著雨簾,看著這座從未真正接納過我的城市。
    心中,一片死寂。
    隻有一句話,在腦海深處翻湧而出:
    “如果善良救不了人,那我寧願不善。”
    這一夜,我終於決定了。
    ——不是跟他們講道理。
    ——是跟他們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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