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封死的冷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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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廠老冷庫在廠區西北角,外頭貼著紅色油漆字:“廢棄區,嚴禁靠近”,但這地方從來不是為了“廢棄”,它的功能一直在悄無聲息地延續,隻是變得更加隱秘、更加黑暗、更加不可告人。
    冷庫有兩道門,一道是正門,上頭掛著大大的封條,看起來封得死死的;另一道,是我從梁工那裏得知的,那條廢棄通風井,位於廠後生活汙水井右側,早年用於排放低溫氨氣,近幾年早被係統移出地圖。
    那裏,是係統“故意遺忘”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從調度室換好班,繞過成堆的廢鐵皮和雜亂的汙油桶,一路鑽進管道之後的小巷。
    我蹲下身,開始拆那塊水泥掩蓋的排氣網。
    手電開得很弱,隻敢開呼吸燈模式,我怕被熱感攝像頭捕捉到波動。連震動報警器都提前調成靜默。
    哢噠——最後一個螺絲鬆開的聲音,脆響得像一聲骨裂。
    我鑽了進去。
    通風井裏非常窄,隻能匍匐前進。
    鐵皮早已生鏽,呼吸間全是腐朽與黴氣,像掉進一具長年無人翻動的屍體肚子裏。
    我用肩膀一點一點往前推,金屬邊割破手臂,膝蓋磨出一層血印。
    每往前挪一點,我就聽見更近一點的聲音。
    不是冷機的運轉聲。
    而是……低頻的咕噥。像一個人在昏迷中發夢,夢見了自己死去的那一刻。
    我終於來到井口盡頭,從縫隙中看進冷庫內部。
    漆黑一片,隻有偶爾機器表層閃過紅光。
    我眼前,是一扇焊死的冷庫內牆,銀灰色的鋼板上有一塊地方被擦得很亮,好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反複刻寫。
    我拿出鏡子對照,慢慢拚出那些刻痕的輪廓——
    “救我。”
    三個字,很深,像是用盡全身力氣劃出的。
    我心裏一震,幾乎要叫出聲。
    是誰?劉乾?還是在他之前、之後,還有其他人也曾被“封”在這裏?
    這個問題在我心裏停了三秒,然後我毫不猶豫地拿出我的馬克筆,在它旁邊寫了一行小字:
    “我看見你了。”
    這句話,是我寫給他們所有人的。
    不是為了讓他們安心,而是讓我自己記住:
    他們曾經存在過,他們不是係統裏刪除掉的變量,不是“失蹤編號”,他們是活過的人,是被係統親手“處理掉”的人。
    我繼續觀察內部。
    角落裏,有一個舊工作服包裹著的東西。
    我用工具勾出來——是一支錄音筆,一隻爛飯盒,和一張揉皺的紙條。
    紙條上沾著血,寫著:
    “不是意外,是被安排。編號dj001。”
    我整個人僵住了。
    劉乾的工號。
    我用袖子裹住錄音筆,藏進工具包裏,一路爬回通風井外。
    手掌燙得生疼,膝蓋早磨出血,但我顧不上這些。
    我知道,我找到了劉乾留下的“回聲”。
    回到宿舍,我鎖上門,塞好窗縫,把錄音筆插上耳機。
    電源燈閃了三下,一段雜音後,響起熟悉而沉穩的聲音:
    “淨空,如果你聽到這段錄音,說明我已經被抹掉了。”
    “不是被殺,而是被‘刪’。”
    “他們留了我一份行為模版,在係統裏繼續運行,讓別人以為我還在派工、簽表、記錄。”
    “可我已經死了,死在三號熱渣機,死在你替我逃掉的那一班。”
    “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係統裏的我。”
    “千萬別變得像‘我’。”
    “我死了,才能讓你繼續活成你自己。”
    我聽完,眼淚沒流出來,但整個人像是空了一半。
    劉乾並不是意外死的。
    他是——自願頂替的。
    他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係統模擬的“樣本”,他想毀掉它,就必須毀掉那個“數據完美人”。
    他用死,砸碎了“模版”。
    第二天早上,廠區通告欄貼出通知:
    “劉乾,因個人原因,申請辭職,現已離崗。人事備案號:注銷。”
    我走過去,用手輕輕把那張紙撕下一角。
    撕到“辭”字的邊緣,我停了。
    我想留下這個字。
    然後把它貼在自己編號備份冊的第一頁。
    那一頁空白很久了,我原本不知道該寫什麽,現在我寫上:
    “編號dj001
    姓名:劉乾
    死因:熱渣機爆炸
    係統結論:主動辭職
    實際結論:替我死
    留言:別讓係統用我來控製你。”
    我寫完這些,把那一頁用塑料膜封好,放進最深的密封層。
    這不是為了“留檔”。
    是為了提醒我自己:
    記住人,不能靠係統。隻能靠人。
    劉乾不是編號,他是人。
    他死了,係統還在用他的“邏輯”運轉。
    但我知道——
    他早已,用死,劃開了這套係統最大的漏洞。
    那就是:
    它可以複製一個人的動作,卻永遠複製不了一個人的“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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