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瘋者是種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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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號是一種語言,而瘋者,是在這語言之外重構自己的“表達”。
    隻有徹底失去編號的人,才能學會瘋者的語法。
    我真正明白這點,是在pnu數據庫那天。
    pnu,全稱“檔案廢檔暫存區”,是整個編號係統中最“無人問津”的空間。
    它沒有常規管理員,也沒有穩定結構。
    就像一塊被係統遺棄的邏輯荒原,唯一還在運作的是一套自動對照與清洗機製。
    我是以支援員身份被調入的。
    任務代號:cx4021補錄。
    執行人:tsx009即我)。
    目標:核對“係統殘留編號列表”與“原始行為軌跡數據”是否匹配。
    簡單說,就是看一串串編號後麵有沒有“人”。
    但我知道,我要找的不是“人”。
    是瘋者。
    pnu的結構類似於數據塚。
    每一個編號,都像一個死人的墓碑。
    他們的名字早被抹掉,遺照消失,檔案中隻有兩行字:
    “編號記錄:異常”
    “狀態:已注銷  無須修複”
    我調出一條編號:“qk210”
    這不是陌生編號。
    他在療養組發瘋前的那句呐喊,我仍清晰記得:
    “我不是qk210!我叫葉浩南!!”
    那天他喊完,就被拖走了。
    三天後,這編號就出現在pnu裏,狀態為:
    “邏輯錯誤刪除:自我認知溢出”
    我明白了:瘋者語言的第一個特征,是自我命名衝突。
    當一個編號者試圖“用真名否定編號”,係統將判斷其為“自我語言錯位”,觸發“邏輯崩潰”處理。
    瘋的不是人,是編號邏輯無法容忍“人不是編號”這件事。
    我打開更多編號記錄,開始比對“瘋者語法”。
    幾個規律浮現出來:
    瘋者普遍會在“編號重述”中插入模糊代詞,如“那個人不是我”“這個編號是錯的”“我曾是他”。
    多數瘋者在係統追問下拒絕“行為軌跡線性化”,回答模糊如“我昨天在很多地方”“不是今天的我做的”。
    他們在極端壓迫下自創“安全語言”,如“牆角是安全的”“早餐前不能說真話”“編號後不能帶顏色”。
    這些語法,在係統看是病。
    在我眼中,卻是“幸存邏輯”。
    他們不是瘋。
    他們是在“被係統定義瘋”的邊緣,用語言保命。
    瘋者,是一種語言。
    我取出隨身攜帶的那本殘頁筆記。
    是瘋者馬舌留下的。
    上麵用斷斷續續的文字標注著幾組編號。
    其中一頁,寫著:
    “編號xq021,午睡不說話,是識別標準。”
    “編號ck003,隻走a樓邊線,不吃b餐。”
    “編號bs999,日落時站窗前,是呼救信號。”
    這些聽起來像迷信。
    但我明白。
    這是瘋者用“行為代語”保護自己。
    係統會監控你說了什麽,卻不會深挖你“為什麽那天站窗邊”。
    這是一種“非線性語言逃逸機製”。
    隻有瘋者,才會用。
    我開始建立一套對照表。
    我將瘋者語言拆分為五類:
    行為語言:如走哪條路線、站哪個角落。
    視覺語言:如特定色塊、圖形反複繪畫。
    時間語言:如在哪個時間段說話、閉眼、坐立。
    編號重寫語:如編號自述錯位、“那不是我”等表達。
    消極語言:如拒答、複述“我不知道”“我不是誰”。
    我把這些寫入《編號幸存者對照錄·附錄a》,標題是:
    “瘋者語法初級解構與邏輯對照草案”
    我知道這本冊子以後會成為什麽。
    它不是瘋言瘋語。
    是我們這些“被刪者”唯一能用的——語言武器。
    那天傍晚,我將草案存入數據殼中,正欲關機,屏幕跳出一行提示:
    “有訪客請求與您建立匿名連接。”
    我心頭一緊,立刻開啟防火牆,但下一秒,對方發來一段文字:
    “我不是係統。”
    “我是找你的人。”
    那一刻,我知道——林瑤說得對。
    來找我的,不隻是廠,不隻是瘋者。
    是更大的東西。
    是——社會。
    對方發來一個二維碼圖片。
    我掃描後跳轉至一個加密頁麵。
    頁麵上是一張舊照片。
    是我在晨豐工廠時期穿藍工服的背影。
    照片下方有一行字:
    “編號者淨空,失聯時間:143天。”
    “係統評定:邏輯刪除。”
    “但有人記得你。”
    我沒動。
    過了好幾分鍾,我才緩緩打字回複:
    “你是誰?”
    對方答:
    “曾是編號者。”
    “現在是回音者。”
    回音者,這個詞我從未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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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隱約感覺,他們在做著另一件事——
    不是編號,不是編號反抗。
    是——編號回收。
    也就是說,他們在社會各處尋找那些“被編號後消失的人”。
    替他們記名、歸檔、建碑。
    是另一群記名人。
    不在廠內,不在瘋者係統裏。
    而是在社會黑區裏遊走的——反編號人。
    我眼前浮現出一幅圖景:
    編號世界是一座監牢,瘋者是邊緣者。
    但回音者,是早已爬出去,卻又回來敲門的那群人。
    他們和我一樣。
    知道門裏有人,還在掙紮。
    他們願意回來。
    替這些人說話。
    哪怕——他們說的,是瘋話。
    我重新翻出那本冊子。
    在封底加了一行:
    “瘋者是種語言,編號是種病。”
    “如果社會有藥,請它別讓我們活著瘋。”
    我關上本子,站起身,走出pnu的廢檔區。
    風從係統主控樓穿過,帶著機器冷氣、數據灰塵與消毒水氣味。
    我望著遠處工廠主區灰牆上那句標語:
    “編號合規,係統無錯。”
    我冷笑了一聲。
    輕聲說:
    “瘋,是唯一能救我的理智。”
    “我瘋回來,就是為了說出你們怕聽的語言。”
    “瘋者的語言,不是瘋。”
    “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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