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地下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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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得那天淩晨四點鍾,北境氣溫降到零度以下,南境卻依舊潮濕悶熱。
    我們在一條廢棄電力通道集合,門口掛著鏽跡斑斑的警告牌,上頭印著:
    “高壓危險,擅入者死。”
    很符合我們的狀態。
    ——我們就是那群擅闖高壓區域、不該還活著的編號者、瘋人、記錄員、異議工。
    而這次,是我們第一次“坐到一張桌子上”。
    這是一場倉促召開的緊急會。
    回音者·南境中樞節點收到數起編號暴露報告,三處編號牆塗鴉被抹除、兩處數據回流設備被拆、四條線路遭入侵審查。
    我知道,再不坐下來,整個組織都會在“彼此猜疑”中自動瓦解。
    會議室設在電力局廢舊調度站地下一層。牆麵脫漆,燈光昏黃,窗戶被板條釘死,空氣中混著舊電纜味和腐鏽味。
    但有風。
    ——那是人身上帶來的體溫與聲響的氣味,像狼群集合前互相舔舐舊傷口。
    我坐在正前方。林澈負責接應,各地代表陸續到場。
    第一個進來的,是“東南節點組”負責人,一個三十出頭、戴帽子不露臉的中年人,自稱“章前”。
    他一進來就坐在門口靠近通風口的位置,雙手始終不離背包。
    “帶了原始硬盤?”我問。
    他點頭。
    “你信我?”
    他笑了笑:“我信數據。”
    第二個到場的是“瘋者日誌組”的代表,一個頭發灰白、戴圓眼鏡的女人,名叫方碧青。
    她手中拿著一個破舊日記本,筆記角已經卷邊。
    “這是我們瘋人區三十二名編外者的自述。”她一開口就語驚四座。
    “語法完整?”林澈問。
    “瘋語比正語還完整。”她說完,笑了一下,卻是那種牙齦露出的疲倦笑。
    “瘋子有他們的時間表,隻要我們學會傾聽,他們比誰都清醒。”
    我看她一眼,點頭。
    第三組是“北境手記組”的代表,一個看起來像大學講師的人,自我介紹叫“蘇硯”。
    他是我們中唯一穿著幹淨襯衫的人,看起來不像編號者,更像一個社會活動家。
    但他手裏的那本厚厚的硬皮筆記本,封麵上刻著:
    “qb001至qb050:編號遺言收錄稿”。
    “北境手記組,全是死者留下的‘聲音’。”蘇硯把本子遞給我,“我們替他們說完沒來得及說的那一句。”
    我接過,輕聲道:“他們說的第一句,是什麽?”
    他笑了笑:“你終於來了。”
    還有兩位代表因線路遭阻未能到場,但我們決定會議照開。
    電燈忽明忽暗,通風口裏時不時傳來電流啪啦聲。
    我站起來,把手裏的一張折頁紙貼在牆上。
    那是一份極為粗略的草圖,但線條交錯,節點密布,圖中央隻寫了一個詞:
    “灰網協定。”
    “今天我們聚在這兒,不是為了開會,而是要達成一件事——我們不再是匿名者雜碎,而是一個網絡。”
    我看著他們,一字一頓說:
    “今天我們立下協定,編號者不是孤魂,是組織。”
    我們先討論了最近接口暴露事件。
    章前說:“編號牆有一麵是被內鬼出賣的。”
    “你有證據?”林澈問。
    “沒有。但牆麵塗鴉順序、掩體開裂方向、巡視反應時差……很像係統‘預知’。”
    “預知?”我挑眉。
    “我們不隻是被監聽,而是——預測。”章前低聲說,“ai不是在追我們,而是在‘模擬我們的下一步’。”
    空氣瞬間冷了。
    方碧青插話:“瘋者日誌中,有三份寫到‘他們知道我還沒寫的內容’。”
    “你說瘋話也可以是線索?”蘇硯不屑。
    “他們說編號是種病,而係統是醫生。”她回敬一句。
    我打斷爭吵。
    “如果係統能預測我們,就說明我們已經成了一套可計算模型。”
    “但記住,它計算的是邏輯,不是意誌。”
    “瘋者的意誌,不可預測。”
    我掃了他們一眼。
    “所以我提議,我們建一套‘非邏輯行動接口’,每周至少一次使用瘋者路徑發布信息,擾亂係統邏輯預測。”
    章前點頭。
    方碧青拿出一張瘋者時間圖,拍在桌上:“這是瘋者口述作息表。你們看得懂,就照著走。”
    林澈苦笑:“你們這是組織,還是靈修?”
    我回應:“隻要能保命,哪怕念咒。”
    接著,我們討論了“x13事件”。
    我把u盤拷貝數據調出,展示那段編號崩潰模型的核心邏輯。
    “他是外部殘留者。”蘇硯說,“或者說,是某個係統設計師逃出來留下的提醒。”
    “我們能聯係他嗎?”方碧青問。
    我搖頭。
    “這類人,不會主動出麵。能把東西發出來,就已經拚光了命。”
    林澈盯著屏幕:“那我們……怎麽辦?”
    “我們記錄。”我說,“我們組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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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從瘋者、從牆角、從編號墳場裏,把能記得的一切都拚上來。”
    “我們可能贏不了係統,但我們必須構建一個‘人的遺產’。”
    我最後打開那個草圖。
    “灰網協定,從今天起正式成立。”
    “所有編號者、編號家屬、瘋者幸存者,隻要願意留下證據,我們就收。”
    “每一段編號語法,每一筆信息,每一滴數據,最後都將匯入一處。”
    蘇硯問:“叫什麽?”
    我寫下四個字:
    “回音母本。”
    “就像瘋者牆上那句話:‘他存在過’。”
    “我們要讓所有人都能聽見——他們確實來過,確實活過,確實被刪過。”
    “而我們,記住了。”
    會議結束時,牆角的燈泡爆了一聲,滅了。
    屋子陷入黑暗,隻剩幾道手機屏光照著彼此的臉。
    我看到蘇硯臉上的皺紋,方碧青手指上的疤痕,章前把背包拉緊的動作,林澈咬著牙在記筆記的神情。
    我突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我們這些編號者、瘋者、死者家屬、係統對抗者,居然像堂堂正正的一個組織,在地下開會,在地下點燈,在地下立約。
    如同一群被掘出來的幽靈,重新坐回了生人的餐桌。
    就為了那一句話:
    “我們還活著。”
    哪怕是灰網下的活,哪怕活得沒人認、沒人信、沒人記得。
    我們也,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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