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編號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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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封遺書,是我在混凝土堆中挖出來的。
    那天中午,南境舊碼頭一帶傳來倒塌事故。幾個清理廢鐵的灰工無故失蹤,一名老編號者的臨時工棚也被壓在下麵。
    我們趕到時,救援機器人剛剛清出第一道碎磚層。我蹲下身,從一堆焦土和水泥塊中,掏出一隻破舊的鐵盒。
    盒子上刻著一串編號:g14.882b。
    這串編號並不在“存檔者名單”裏。
    我心頭一震,打開鐵盒。
    裏麵是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黃紙,上麵用炭筆寫著:
    “若我死,請寫下我的編號在鐵皮上。別寫名字,名字早沒了。”
    “我不識字,是請別人代寫的。希望字寫得端正。”
    “我活著的時候,一直沒敢說我是誰。但我想死的時候,至少讓人知道我是一個編號。”
    “請把它釘在那個風箱廠的牆上。”
    沒有落款。
    那一瞬間,我覺得身後的風好冷,像是有人從陰影中望著我。
    我將紙遞給身邊的鐵索,一個曾是黑工數據輸入員的女孩。她看著看著,眼睛一紅:“他是我叔。”
    “他在數據上早就死了。”
    一、風箱廠紀念牆擴建計劃
    這封遺書成為我們推動“鐵皮紀念牆擴建計劃”的轉折點。
    原紀念牆已刻下1735名編號者信息。但僅三分之一被“正式留檔”,其餘皆屬“失控編號”或“資料殘損編號”。
    我召集回音者集體討論:“我們要不要建立一塊隻為失蹤者準備的牆?”
    風箱廠北側原是鍋爐管道區域,廢棄多年。我們計劃在那裏重建一麵“編號殘聲牆”,專收:
    失蹤編號
    被刪除編號
    編號遺書
    被暗網娛樂化的編號
    我提議,牆體用舊鐵皮與工業螺釘連接,人工打孔,一號一字,字下配一孔,寓意“穿透遺忘”。
    鐵索沉默許久,說:“我來負責打孔。”
    二、編號牆前的投稿箱
    我們設置了一個綠色郵箱。
    凡是收到的編號遺書、草稿、塗鴉,隻要有編號、願意刻字,我們都接受。
    最早投來的,是一個8歲男孩寫給姐姐的信:
    “姐,如果你在哪個雲裏還活著,我幫你把編號寫下來咯,別怪我寫得醜。”
    還有一封,是印在工廠舊發票背麵的草稿:
    “我是jx9.301ff,我也不想死成一個沒有編號的人。請把我貼在牆最下麵。”
    投來的,還有編號者之間互寫的對話:
    “如果我先走了,你別哭,幫我在牆上寫三個字母就行。別寫我爸媽的名字,太丟人了。”
    我在夜裏整理這些信件。
    風吹著,鐵皮發出嗚嗚低鳴,像一群編號在牆後說話。
    三、編號與“失語者計劃”
    鍾若謠帶來一份係統內部文件——代號:“失語者計劃”。
    該計劃內容明確指出:
    “任何編號者在死亡或失蹤三月後,若無正式單位接入備案,即視作自然消亡,不予記錄。”
    “編號殘存行為如墓誌銘、紀念語、牆刻等,均屬非正式渠道。其內容不具備‘真實信息價值’,應適度壓製傳播。”
    這句話令我發抖。
    我拿出那封遺書,反問她:“這個不算真實?”
    她看著紙,點了點頭:“我們就偏要讓它真實。”
    於是我們聯合暗區印刷廠,印製《編號遺書集·第一輯》,編入213封來信,由編號順序排列。
    同時上線“編號語錄塔”:一句話就能上牆。
    數據從上線第一天就爆滿。
    一條留言是:“q22.803yy,走得太快,我都來不及送你。”
    還有:“k99.000aa,如果有來世,你可以不用再是編號了。”
    四、最後的標誌與編寫行動
    那月最後一夜,我在紀念牆前待到很晚。
    鐵索將那封老人的編號遺書釘在牆正中央,用鉛字重刻那串編號g14.882b。
    她刻得一筆一劃極慢,仿佛在與死者對話。
    我在旁邊放上一盞舊工地燈。
    風一吹,燈晃了晃。
    而那封遺書上的話,卻越發清晰——
    “我死的時候,請寫下我的編號。”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編號不隻是一個數字序列。
    它是無名者在人間最後的呐喊。
    我們要寫下每一個編號。
    因為那些沒有被寫下的編號,才是真正死去的。
    而我們活著,就是為了不讓他們死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