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朕的規矩,便是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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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幾日,養心殿的燭火總亮到醜時三刻。
    皇帝攥著朱筆的手反複懸在奏折上空,墨跡在宣紙上暈開成墨團,將原本工整的“準奏”二字浸得麵目全非。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簷角銅鈴的聲響總讓他無端想起長春宮裏翡翠扳指的冷光——自那日起,葳蕤再未來過請安,富察琅嬅遞來的六宮賬本也愈發簡略,連字句都透著疏離。
    “皇上,容小主送來的酥油茶。”
    小太監捧著鎏金托盤候在門邊,茶香混著寒部特有的香料氣息彌漫開來。
    皇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案頭未拆封的密報堆得比往日更高,可他滿腦子都是他那些水靈嬪妃請安時敷衍的笑,還有轉身時刻的裙擺碰撞聲響。
    “唉~人到中年,即便是朕……坐擁江山,也沒逃過被嫌棄的命運。”
    皇上自言自語,進忠也沒理這個老登,隻做好自己的本分事。
    “皇上,今晚不知翻誰的牌子?”
    “就還是容貴人吧!”
    當晚,寒香見蜷縮在龍榻上,銀鈴發飾散落在錦被上,映著燭火明明滅滅。
    她伸手去夠皇帝冰涼的指尖,卻被他不著痕跡地躲開:
    “夜深了,你歇著。”
    話語裏沒了往日的溫柔,倒像是在打發尋常宮女。
    寒香見的指尖僵在半空,燭火將她的影子投在帳幔上,微微顫抖。
    她盯著皇帝緊繃的下頜線,喉間發緊:
    “皇上可是惱臣妾了?那日在長春宮……”
    “夠了。”
    皇帝突然翻身,龍袍下擺掃過她裸露的腳踝,涼意刺骨。
    他望著帳頂金線繡的蟠龍,聽著寒香見急促又壓抑的呼吸聲,心底泛起莫名的煩躁。
    明明是自己執意護著她,可此刻她怯生生的模樣,卻比不上葳蕤冷笑時的半分鋒芒。
    寒香見自是不知道皇上在想什麽,她見皇上這個態度隻能攥緊錦被,指甲幾乎戳破鮫綃。
    她想起初入宮時,皇帝看她的眼神似有燎原之火,如今卻像淬了冰的劍,將她的滿心期待劈得粉碎。
    “皇上若厭棄臣妾,便賜死吧。”
    她猛地坐起身,發間銀鈴叮當作響。
    “在這宮裏,沒了皇上的寵愛,臣妾不過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這話終於讓皇帝側過臉,卻隻看見她泛紅的眼眶和倔強揚起的下巴——這副模樣竟與那日在長春宮如出一轍,可他再無半分憐惜,隻覺得厭煩。
    “你當朕是你的救命符?”
    他扯過被子翻身背對她。
    “若連這點風波都經不起,往後如何在後宮立足?”
    寒香見渾身發冷,突然意識到自己賭錯了。
    她原以為隻要攥緊皇帝的偏愛,就能碾碎那些欺辱她的人,可此刻才明白,這恩寵如同掌心沙,攥得越緊,流失得越快。
    她蜷縮回床榻角落,銀鈴發飾隨著顫抖的身軀輕響,像極了草原上垂死孤狼的嗚咽。
    而她複仇的念想,也在皇帝漸沉的呼吸聲裏,被碾成了齏粉。
    此後幾日,養心殿內的氛圍愈發古怪。
    皇帝批閱奏折時,總會突然停下筆,對著侍奉的小太監沒頭沒腦地發問:
    “穆貴妃今日可出過翊坤宮?”
    話一出口又覺失態,便重重咳嗽兩聲,將朱筆摔在案上:
    “朕就是隨便問問,後宮諸事繁雜,她身為貴妃,可別懈怠了!”
    小太監們心照不宣,每日變著法子打聽長春宮的動靜。
    當得知葳蕤在院內擺弄新得的進貢奇花,甚至親手調配花肥時,皇帝握著茶盞的手頓了頓,茶水溢出打濕了奏折邊緣的朱砂批注。
    他嘴上罵著“成何體統”,第二日卻悄悄命人將禦花園裏最珍稀的夜合梅送去翊坤宮,還特意叮囑:
    “就說是皇後賞的。”
    夜裏批完奏折,皇帝對著燭火摩挲著被茶水暈染的朱砂字跡,恍惚間又聽見葳蕤那日帶著嘲諷的質問在耳邊回響:
    “皇上是近日前朝政務不夠多吧?該處理的事務處理了嗎?”
    當時隻覺刺耳,此刻回想,字句間竟透著旁人不敢有的懇切。
    他突然將筆狠狠擲進筆洗,濺起的墨點在宣紙上炸開,像極了她翡翠扳指冷光乍現時的鋒芒。
    不知不覺,皇上便陷入到自己的回憶中,入了迷,甚至還笑了起來。
    第三日晨起,當小太監戰戰兢兢稟報“穆貴妃將夜合梅轉送予不起眼的答應”時,皇帝捏著玉如意的手驟然收緊,指節泛白。
    可轉瞬他卻笑出聲來,笑聲驚飛了簷下棲息的麻雀——她果然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連君上的賞賜都敢這般輕慢。
    這股子桀驁不馴,倒比寒香見低眉順眼的討好,更叫人心癢難耐。
    隨後,他再次想起那日她仰著下巴與自己對峙,字字句句戳中要害,分明是在敲打他沉溺後宮的荒唐。
    他猛地起身推開窗,風吹得燭火明滅不定,卻吹不散心底翻湧的熱浪——原來被她罵作“沒一點兒深沉”時,那難堪背後藏著的,竟是久違的心動。
    再翻牌子時,皇帝盯著“穆”字牌久久出神。
    寒香見端來的酥油茶涼了又熱,他卻望著窗外翊坤宮方向的宮牆,想起她甩著帕子驅趕自己時的模樣,嘴角不自覺上揚。
    從前覺得被妃嬪訓斥是折損天威,如今倒盼著能再聽她數落幾句,最好還是像那日般,字字帶刺卻又句句在理,刺得他靈台清明,又撩得他心旌蕩漾。
    “那個容兒啊!朕——還有公務沒處理,改天再來看你吧。”
    寒香見手中的酥油茶盞“當啷”墜地,碎瓷濺起的聲響驚得她渾身一顫。
    皇帝離去的袍角掃過屏風,明黃龍紋轉瞬消失在宮門處,隻留下空蕩蕩的殿內彌漫著冷透的茶香。
    她踉蹌著扶住妝台,銅鏡裏映出自己慘白的臉,銀鈴發飾歪斜,倒像是被人狠狠扯落過。
    殿外,皇帝踩著暮色大步流星,宮人舉著的燈籠跟不上他的腳步,光影在青磚上淩亂跳躍。
    進忠小跑著緊跟其後,小心翼翼提醒:
    “皇上,這會兒去翊坤宮,貴妃娘娘怕是已經歇下了……”
    話未說完,就見皇帝猛地轉身,眼中燃著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灼熱:
    “無妨,朕的規矩,便是規矩!朕相信自己的愛妃,是絕對不會將朕拒之門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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