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9章 把你腦袋裏的汙水倒一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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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紓音沒有說話。
    謝明玦鬆開她,臉和聲音都沒什麽情緒。好像剛才做那些事的人根本不是他。
    “我讓司機送你走。”他說。
    他轉身到吧台,從冰箱拿了蘇打水仰頭灌下幾口。過很久,發覺人還站在原處。
    “不走?”他皺眉。
    “沒說不接受。”
    “什麽?”
    陳紓音低頭整理被扯亂的衣物,整理好了才重新抬頭,“剛才的事,我沒有不接受。你還想繼續嗎?”
    謝明玦險些被水嗆到。
    冷豔和純然並存的一張臉,很難想象這些話出自她的口中。他摸不清她的意圖,但又確定她沒在開玩笑。
    氣氛微妙僵持。
    謝明玦終於沒忍住,短促笑了聲。他放落瓶子,拿了桌上的車鑰匙,“走。”
    “去哪?”
    “你想去哪?”他撐著門,好整以暇看她。
    “都可以。”
    “都可以?那去我家?”
    “……”
    什麽人啊!陳紓音徹底無語了。
    “把你腦袋裏的汙水倒一倒。”他瞥她一眼,開門出去。
    *
    黑車從地庫出來,駛進單向車流。
    謝明玦沒什麽好臉色給她。今晚看他的臭臉,比以往加起來都多得多。陳紓音如坐針氈,隻好主動開口:“那個,今天謝謝你幫我。”
    謝明玦冷笑一聲,依然沒放過她,“你出社會才多久,知道蔣牧是什麽人嗎?一本正經跟他聊包養費?”
    “我總不能直接拒絕他吧?”
    “為什麽不能?”
    “我……”
    因為我不是你。我沒資格拒絕。我包裏還有一份廣告合同等著他簽約,不簽我明天就得從電台滾蛋。
    但陳紓音沒解釋。這種時候,提起讚助不讚助的話題,會讓今晚的一切都顯得那麽別有用心。
    她不想讓他這麽認為。
    到電台前的最後一個紅燈,謝明玦停在線內,往她臉上看一眼。
    “今天去找蔣牧,是因為新欄目的讚助?”
    陳紓音嚇一跳。
    “你怎麽知道?”
    “徐向東找過我。”他說,“我為了躲蔣牧那個兩千萬,來電台聽你們主任畫了一上午餅。”
    “……”最後不還是給出去了?
    陳紓音張張唇:“不像你這種商人會做的事。”
    “投產比合適就行。”謝明玦這樣說。
    投入了一大筆錢,產出了什麽呢?她一廂情願的獻祭,夠不夠讓他收支平衡?
    陳紓音不知道。
    她忍不住側頭,看到他身上流淌的夜色。過分優越的臉,眉骨到鼻梁的弧度完美。很多話經他的口說出來,總有風流又溫柔的錯覺。
    下腹的痙攣感再度上來,陳紓音吸口氣,幾次調整坐姿。
    “不舒服?”謝明玦瞧她一眼。
    陳紓音說生理期。
    說完,忽而轉頭看他,“其實我今天很安全。你的兩千萬,有點浪費。”
    安全?
    謝明玦盯了她數秒,神色怪異,“因為這個,確信他今天不能對你如何?”
    陳紓音點頭。
    窗外燈光在她白皙的臉上劃過,一會兒明,一會兒暗。
    有些難得的柔軟天真。
    謝明玦本想說,蔣牧看上誰,想對一個人做什麽,不會因為這種原因中止。他花樣百出,更刺激的東西也不是沒玩過。
    但,突然想到她才二十二歲。
    應對突發事件,外表再世故、再老練,到底涉世未深。
    就像後來答應“跟他一段時間”,哪怕知道她的目的,但更像被哄騙了,未經思考說出的話。
    謝明玦什麽都沒說。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陳紓音沒躲。她看向他,目光有些潮濕,“怎麽了?”
    “……沒事。”他說,“很聰明。”
    跳轉綠燈。他撤回手。
    車開到電台門口。
    出來時謝明玦問是不是送她回家,陳紓音說想去電台拿份資料。
    她看一眼時間,說:“我得走了。”
    “去吧。”
    他側身過來,手背擦過她的外套。距離拉近,她聞到他身上一抹冷香,很難描述這種氣味。
    清脆的一聲,安全帶解開。
    “要不要等你?”他這樣問。
    “不用,還不清楚要多久。”
    謝明玦嗯了聲,“改天再約。”
    似乎有什麽東西徹底改變了。她說不清,但她並不抗拒。
    她想隨波逐流一次。
    下車前,陳紓音說:“那你有需要的時候找我。”
    有需要確實是個模棱兩可的詞。
    她似乎很能代入新角色。謝明玦一怔,啞然失笑,說“知道了”。
    夜裏溫度依舊料峭。說完再見,陳紓音攏緊外套,快步往電台大樓走。
    她突然想到該怎麽形容他身上的氣味。
    冷又潔淨,像春夜的風。靠太近的話,容易讓人心髒驟停。
    *
    蔣牧那邊的讚助合約告吹,但沒有人再找陳紓音的麻煩,逼迫她離職。一周後,她甚至拿下了非遺欄目的主持資格。
    那天早上李裏打開電腦,哎喲一聲,“小陳,可以啊。”
    “怎麽了?”她茫然抬頭。
    李裏還沒說話,聞玉呼哧帶喘地跑進來,“快快快,收郵件!”
    陳紓音刷新收件箱,最新一封是非遺欄目競聘結果,發件時間昨晚八點多。聞玉衝她眨眨眼,“趕緊看呀!”
    郵件不長,參與競聘的共十二人,分數從高到低依次排布。陳紓音微弱領先第二名0.6分。
    正文裏最後一段話:經專家評審慎重討論,本著公平公開原則,由播音一部陳紓音,擔任非遺欄目主持工作。
    “真的是我?”
    陳紓音還是不敢相信。競崗那天,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麽風聲,陳心棠直接沒出現。她不清楚其中原因。
    “懷疑什麽!這都是你應得的。”她給陳紓音一個熱烈的擁抱,壓低聲說,“以後不用上晚班了,高不高興?”
    陳紓音眼眶有點熱。
    她忍不住笑,“晚上出去吃飯嗎,我請客!”
    聞玉兩眼放光:“古北新開一家日料自助,吃498那檔,有鬆葉蟹!”
    陳紓音說沒問題。
    新店大排長龍,兩人下午借著采訪名義翹了班,五點半準時殺到店門口,搶到了第一批的進場券。
    三杯清酒下肚,鬆葉蟹還在冰水裏泡著,陳紓音眼神都迷離了,她撐著腦袋說:“阿玉,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聞玉實習快到期了,陳紓音知道,這階段她罵罵咧咧的,快把招聘軟件刷爛了。
    他們這種學校、這種專業出來,總有些清高的自負,覺得是能幹一番事業的。卻不想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特別在申市這樣的城市,海歸名流數不勝數,文憑丟進求職浪潮裏,很多時候連個響都聽不到。
    聞玉說:“先找。反正房子還沒到期,放低要求總能找到的。”
    陳紓音點點頭。她臉紅撲撲的,“哪天我當了台長,就把你招回來。給你買套房子,交五險一金。朝九晚五周末雙休。”
    聞玉笑瘋了。
    “那徐主任見到我,不得點頭哈腰?我可是你的親信啊。”
    “嗬。整天讓主持人出賣色相,徐主任這種職場毒瘤,我上任第一天就開了他。”
    聞玉一掌拍在桌上,“開!馬上開除!”
    聲音大得像要真的開除誰似的。
    年輕女孩的話題大多波瀾壯闊,到後來又消散在靡靡紅塵。很多年後陳紓音再路過電台大樓,看著通明的燈火,想到那些很難再見麵的人,都會想起今夜。
    後來的事陳紓音記不太清了,她隻記得聞玉也喝得亂七八糟,抓了她的手說,她要盡快找到工作,她不想離開這裏。
    誰想離開這裏呢?
    申市,十裏洋場,繁華迷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