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燭火微明。
    語縵煙的手指輕輕顫動，睫毛如蝶翼般微微掀開，眼前的光影模糊又刺眼。她下意識地蹙眉，喉嚨幹澀得發疼，想要開口，卻隻溢出一絲微弱的氣音。
    “煙兒？”低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帶著難以掩飾的驚喜。
    她緩緩側眸，對上了陌尚玉布滿血絲的眼睛。他守了一夜，眼下泛著青黑，龍袍皺皺巴巴地貼在身上，哪裏還有半分帝王威儀？
    “……皇上……”她艱難地喚他，聲音細若遊絲。
    陌尚玉立刻俯身，溫熱的手掌輕輕捧住她的臉，指腹摩挲著她的臉頰，嗓音微顫：“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語縵煙想抬手碰他，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隻能輕輕眨了眨眼，示意自己聽到了。
    “別急著說話。”
    他低聲道，隨即轉頭朝外厲聲吩咐：
    “來人！藥呢？”
    候在外間的秋月，耳朵一直留意著屋內的動靜。聽到裏麵隱隱傳來聲響，她趕忙端起那碗剛熬好、正熱氣騰騰的藥，匆匆邁步入內。一時間，嫋嫋藥香在屋內悠悠彌漫開來。她腳步輕盈，卻又透著小心翼翼，仿若生怕驚擾到屋內脆弱的氛圍。
    走到近前，秋月微微屈膝，將藥碗恭敬地遞上，輕聲說道：“皇上，藥已熬好。”
    陌尚玉的目光自始至終都緊緊鎖在語縵煙身上，一刻也未曾移開。他本欲親手接過藥碗，親自喂她喝下這續命的湯藥。然而，當看到她此刻虛弱得猶如風中殘燭，仿佛一陣微風便能將其吹滅的模樣，心中瞬間泛起無盡的疼惜與擔憂。
    他暗自思忖，自己平日裏雖對她關懷備至，可在伺候病人這般需要精細入微的事情上，終究是習慣了粗手粗腳。萬一自己一個不小心，動作稍微粗魯了些，弄疼了她，那可如何是好？
    這般思索後，陌尚玉微微皺眉，眼神中滿是無奈與不舍，輕歎一聲，緩緩說道：“罷了，秋月，你來吧。可要仔細著些，千萬別燙著娘娘。”
    秋月趕忙應道：“皇上放心，奴婢定會小心伺候娘娘喝藥。”說罷，便跪坐在床邊，準備伺候語縵煙喝藥。陌尚玉則在一旁緊盯著，眼神中滿是關切與擔憂，一刻也不敢放鬆。
    秋月跪在榻邊，舀了一勺藥，輕輕吹涼，送到語縵煙唇邊：“娘娘，喝藥了。”
    語縵煙微微張口，藥汁苦澀，她皺了皺眉，卻還是咽了下去。
    陌尚玉靜立一側，目光不自覺地凝在語縵煙蒼白的唇瓣上。
    昨夜的情景如潮水般湧來——她緊閉的雙唇沾著藥汁，卻怎麽也喂不進去。情急之下，他含了湯藥俯身相渡，苦澀的藥味在兩人唇齒間蔓延。
    此刻回想起來，陌尚玉指尖輕觸自己的唇，仿佛還能感受到她那時微涼的柔軟，帶著一絲清苦的藥香。他心頭驀地一顫，慌忙別開眼去，卻止不住耳根發燙。那觸感竟比想象中更令人心悸，分明是救人的急策，此刻卻成了揮之不去的念想。
    沈墨立於門外，恰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他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挑，眼底掠過一絲促狹——素日裏雷霆手段、令朝野震懾的九五之尊，此刻竟為一點唇齒間的溫存亂了方寸。那撫唇的指尖分明帶著幾分珍視，倒像是捧著什麽易碎的珍寶。
    “咳……”沈墨故意清了清嗓子，邁著方步上前，麵上恭敬，眼底卻藏著絲揶揄，“皇上，邊關急折，請您過目。”
    陌尚玉正凝神望著語縵煙飲藥，沈墨的話像根細針，冷不丁紮破這靜謐時刻。他指尖一顫，迅速從唇邊撤離，神色驟然轉冷，帝王威儀如霜覆麵。
    "擱著。"他沉聲道，目光已急不可待地落回語縵煙身上。
    沈墨恭敬收折，偏又側身低語："皇上為語常在徹夜操勞，連渡藥這等精細活都親力親為，可要傳太醫......"
    "沈墨。"帝王聲音不重，卻讓空氣驟然凝結。
    陌尚玉眸光一冷，斜睨他一眼："你最近話很多？"
    沈墨立刻低頭，嘴角卻仍噙著笑："屬下不敢，隻是擔心皇上龍體。"
    "滾出去。"
    "是，屬下這就滾。"沈墨低頭疾退，卻在轉身時瞥見主子耳尖未褪的薄紅，嘴角剛揚起，便趕忙收斂，匆匆退出了房門。
    屋內一時安靜下來，隻有語縵煙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在空氣中輕輕回蕩。她本就虛弱的身子此刻更顯單薄，方才兩人聲音雖弱，可那"邊關"二字卻如利箭般直刺入她的耳中。她心中一緊，纖纖玉手微微抬起，示意秋月停下喂藥的動作。秋月見狀，慌忙放下青瓷藥碗，眼中滿是憂色地望著自家娘娘。
    語縵煙微微喘息著，強撐著支起身子，聲音細若遊絲卻又透著難掩的急切："皇上......可是邊關有什麽要緊事？您......您別因為臣妾耽誤了正事。"她抬起蒼白的臉龐，那雙秋水般的眸子盈滿關切，更顯楚楚動人。
    陌尚玉見她如此，心頭驀地一疼。他快步走到床前，輕輕握住語縵煙冰涼的小手，聲音溫柔似水："煙兒，你別操心這些，安心養傷便是。邊關之事自有大臣們去料理，朕不會誤了大事，你隻管把身子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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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縵煙卻輕輕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倔強："皇上，您是一國之君，邊關戰事關乎社稷安危，黎民存亡。若因臣妾耽誤了國事，我......"她聲音哽咽，纖長的睫毛上已掛上晶瑩的淚珠，"臣妾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陌尚玉見她這般懂事，心頭愈發憐惜。他抬手用拇指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花，柔聲道："傻煙兒，有你這般體諒朕，朕很開心。可你病體未愈，朕怎能放心離去？朕已安排妥當，待你用了藥好生歇下，朕再去處理也不遲。"
    語縵煙淚光盈盈地望著陌尚玉，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如蝶翼般脆弱。語縵煙深知，自己不能過多關注朝政之事。
    語縵煙微微喘氣，她的氣息微弱，似一縷輕煙，隨時會消散在風中：
    "皇上……您既有安排，臣妾便……安心些了。"
    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咳嗽猝然襲來，她的身子猛地一顫，單薄的肩頭如秋葉般簌簌發抖，唇邊溢出一絲血色，襯得那張蒼白的小臉愈發淒美。
    陌尚玉心頭一緊，連忙俯身輕撫她的後背，掌心下的骨骼硌得他心疼。他聲音低啞，帶著不容抗拒的溫柔："煙兒，莫要再說話，好生喝藥。"
    語縵煙勉強壓下咳意，眼睫低垂，朝秋月輕輕頷首。秋月紅著眼眶，小心翼翼地捧起藥碗，舀了一勺烏黑的藥汁，在唇邊細細吹涼，才遞到她唇畔。語縵煙微微啟唇，藥汁入口，苦澀瞬間在舌尖蔓延，可她隻是安靜地吞咽著，仿佛連味覺都已麻木，唯有那雙緊攥錦被的指節微微泛白，泄露了一絲痛楚。
    陌尚玉凝視著她，眸中暗潮翻湧。待她飲盡最後一滴藥，他接過絲帕，輕柔地拭去她唇角的藥漬，指尖流連在那微涼的肌膚上，低聲道："睡吧，朕在這兒守著你。"
    語縵煙順從地躺下，卻仍固執地攥住他的袖角，氣若遊絲："皇上……您也要……保重……"話音漸弱，她終於抵不住疲憊，緩緩闔上雙眼，可那緊蹙的眉心卻仍凝著一抹憂色，仿佛連夢中都在為他牽掛。
    陌尚玉輕輕撫過她的發絲，動作溫柔得像是怕碰碎一場易醒的夢。他就這樣靜默地守在榻前，燭火在他深邃的輪廓上投下搖曳的暗影，將他的心事也照得忽明忽暗——一邊是纏綿病榻的摯愛，一邊是烽火連天的邊關，這江山與紅顏，竟都壓得他胸口發沉。
    直到確認她已沉沉睡去，陌尚玉才極輕地抽回手，起身時連衣袂都不敢帶起一絲風聲。外殿的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修長孤寂，他低聲囑咐侍衛："仔細照看娘娘，若她醒了，立刻來報。"侍衛肅然應下，如雕塑般佇立在殿門外。
    初春午時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書房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陌尚玉玄色龍袍上金線刺繡在光線下忽明忽暗，襯得他眉宇間的凝重愈發深沉。
    他剛踏入書房便沉聲吩咐："沈墨，速傳溫鎮川。邊關急報，耽擱不得。"沈墨領命轉身時，腰間佩刀與門框相撞，發出"錚"的一聲清響。
    不多時，溫鎮川神色匆匆地趕來。踏入書房，他趕忙行禮：“皇上，微臣前來。”陌尚玉麵色沉峻，抬手示意他免禮，直言道：“溫愛卿，蠻國在邊關蠢蠢欲動，情況危急，你怎麽看？”
    溫鎮川眉頭深鎖，神色凝重，思索片刻後緩緩開口：“皇上，我國與蜀國新近締結的聯姻之盟，料想蠻國已然知曉。依常理推斷，他們應有所忌憚，短期內應不會輕易挑起戰事。隻是如今邊關百姓，受戰爭陰雲籠罩，已然流離失所，處境艱難。當下最緊要的，便是盡快安撫百姓，穩住民心。”
    陌尚玉麵色沉靜，目光深邃而專注，雖聽聞邊關嚴峻局勢，卻依舊沉穩如山。他站在書房中央，身姿挺拔，有條不紊地說道：“溫愛卿所言極是。即刻召回駐守邊關的林都尉。同時，傳朕旨意給林炎將軍，令其堅守邊關，務必保持高度警覺，不可有絲毫懈怠，全力確保邊關安穩。”
    他微微停頓，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堅定：“當下局勢緊迫，我們必須分秒必爭。待林軒歸來，讓他即刻詳盡匯報邊關百姓狀況，屆時朕與諸位愛卿共同商議，定要妥善安置百姓，絕不讓百姓再多受一分一毫的苦難。” 此刻的陌尚玉，舉手投足間盡顯帝王的沉穩與睿智，仿佛所有危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溫鎮川恭敬拱手，朗聲道："皇上此計甚妙。林炎將軍久經沙場，邊關有他坐鎮，必能固若金湯。而林都尉熟知邊關民情，由他回京詳稟，定能助朝廷製定周全的安撫之策。"
    他麵上沉穩應答，心中卻暗自思忖：皇上此刻運籌帷幄，冷靜果決，與當時聽聞語縵煙受傷時那副方寸大亂的模樣判若兩人。看來，這位冷峻帝王的心，終究是被那女子牽動得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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