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尚玉又陪了語縵煙整整一夜，仿佛時間在他專注的凝視中都變得緩慢。
    夜漸深時，他的眼皮終究抵不過連日來的疲憊，微微低垂。修長的手指仍輕輕搭在床沿，似乎生怕自己睡得太沉，錯過她哪怕一絲輕微的動靜。最終，他緩緩伏在床榻邊，側臉枕著手臂，墨發垂落，在微弱的燭光下勾勒出一道疲倦卻仍不失威嚴的輪廓。
    晨曦如絲縷般，透過雕花的窗欞，悄然無息地灑落在屋內，為這略顯昏暗的空間染上一層淡淡的金黃。
    天光將亮未亮時，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沈墨一身玄色勁裝，腰間佩劍未卸，顯然也是一夜未眠。他站在門外，猶豫片刻，終是低聲道：“皇上。”
    陌尚玉眉心微蹙，眼睫輕顫，卻未睜眼。
    沈墨見狀，聲音更低：“趙公公從宮中趕來，說是有要事稟報。”
    這一句終於讓陌尚玉緩緩睜開眼，眸中仍帶著未散的倦意，卻在轉瞬間恢複了清明。
    他直起身，指尖輕輕撫過語縵煙的額發，確認她仍在安穩沉睡後，才低聲應道：“讓他進來。”
    趙公公匆匆入內，腳步放得極輕，卻在見到陌尚玉時明顯一怔——帝王眼下泛著淡淡的青影，顯然已是疲憊至極。
    他不敢多言，隻躬身低聲道：“皇上，朝中幾位大臣連夜遞了折子，說……”他頓了頓，聲音更低，“說您久不臨朝，恐有損社稷。”
    陌尚玉眸色微冷，卻未立即回應，隻是回頭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語縵煙，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龍紋暗繡。半晌，他才淡淡道：“朕知道了。”
    陌尚玉凝視著語縵煙蒼白的睡顏，指尖輕輕拂過她的鬢角，似有不舍。片刻後，他低聲喚道：“秋月。”
    一直候在門外的秋月立刻上前，福身行禮：“皇上。”
    “好好照顧她。”他嗓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語常在若有不舒服，立刻派人進宮稟報。”
    秋月恭敬應下：“奴婢明白，定會寸步不離地守著常在。”
    陌尚玉微微頷首，最後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這才轉身離開。
    院內晨光熹微，露水未散。他負手而立，眸光沉沉，喚來溫鎮川：“溫愛卿，加派一隊精銳侍衛，將此處圍住，任何人不得擅入。”
    溫鎮川肅然抱拳：“臣遵旨，即刻調遣親衛值守，絕不讓閑雜人等靠近半步。”
    “沈墨。”陌尚玉側目看向一旁守了一夜的沈墨，他肩頭還沾著晨露未散，眼角帶著倦意。
    沈墨上前一步，單膝跪地：“屬下在。”
    “你先去休息，養足精神後再來換防。”陌尚玉語氣稍緩，“煙兒醒來後，你親自守著，不得有誤。”
    沈墨沉聲應道：“屬下領命！”
    陌尚玉收回目光，對溫鎮川道：“隨朕回宮。”
    溫鎮川躬身應是，二人一前一後踏出院落。晨風拂過，衣袂翻飛間，陌尚玉的身影已消失在府門之外。
    金鑾殿上，晨曦初照，龍紋禦座泛著冷冽的光。陌尚玉一襲玄色龍袍端坐高位，眉目沉冷，周身威壓凜然。
    "臣等叩見皇上——"群臣齊聲行禮。
    陌尚玉抬手示意平身。禦史大夫徐謙率先出列："皇上，近日朝中政務堆積，懇請皇上以社稷為重。"話中暗指帝王因私廢公“愛卿多慮了。”
    陌尚玉神色未改，指尖有節奏地輕叩著扶手，語氣不疾不徐，沉穩而有力，“朕雖暫未親臨朝堂，然朝中諸事，皆在朕的掌控之中，並未錯過任何政務。”
    徐謙微微皺眉，眼中憂慮稍減，轉而一臉敬佩，趕忙再次躬身，恭敬說道：“皇上聖明！聽聞皇上於幕後仍心係朝政，事事洞明，實乃我朝之幸，天下之幸。方才臣言辭冒昧，還望皇上海涵。想必在皇上的英明領導下，我朝定能日益昌盛，百姓安居樂業。”
    陌尚玉目光平靜地看著徐謙，緩緩開口：“愛卿所言，朕已明晰。往後，朕自當常臨朝堂，與諸位愛卿共商國是，不負群臣所望，不負天下百姓。”
    見皇上並沒有不悅的神色，禮部尚書蕭文遠隨即出列："皇上，後宮嬪妃理應雨露均沾，方能安定朝綱。"他硬著頭皮進諫，實則是被其他大臣推舉——畢竟選秀結束後，各家貴女都未得寵幸。
    陌尚玉唇角微勾："蕭愛卿倒是替朕操心了。"這淡淡一句讓蕭文遠背脊發涼，連忙告罪。
    金鑾殿內，空氣驟然凝固。陌尚玉眸光如刃，緩緩掃過階下眾臣。
    "朕的後宮之事，不勞諸位費心。"他聲音不輕不重，卻讓滿朝文武心頭一顫，"諸位愛卿與其盯著朕的私事，不如多想想如何安置北境因戰亂流離的百姓。"
    殿內落針可聞，幾位進言的老臣額角已滲出細汗。
    陌尚玉目光轉向文官隊列中身著絳紫官服的兵部尚書林威："林愛卿。"
    "臣在！"林威立即出列，腰間玉帶輕響，恭敬行禮。
    "林軒可已奉召回京？"
    "回皇上，"林威聲音沉穩，"犬子接到詔令後即刻啟程，按行程預計三日後可抵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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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尚玉微微頷首，轉而看向戶部官員："北境三州因戰事流離的百姓安置得如何？"
    戶部侍郎傅澤遠急忙出列："啟稟皇上，因戰事持續半年之久，北境百姓房屋損毀嚴重，現急需重建銀兩五十萬兩，糧草二十萬石..."
    陌尚玉眉頭緊鎖："國庫現存可撥付多少？"
    傅澤遠麵露難色："因叛臣葉霆貪贓案，目前僅能調撥半數..."
    "傳朕旨意，"陌尚玉斬釘截鐵道，"即日起削減宮中用度三成，朕的膳食份例減半。所省銀兩全數撥付北境賑濟。"
    "皇上！"傅澤遠驚呼，"這於禮製..."
    "百姓流離失所，朕豈能安享富貴？"陌尚玉冷聲打斷，"另命林軒抵京後即刻入宮麵聖，朕要親自過問北境軍情。"
    林威深深一揖："臣遵旨。"
    陌尚玉身姿穩健地起身，那身玄色龍袍於晨光傾灑間，泛出攝人的威嚴光澤，袍上金線繡就的蛟龍栩栩如生，恰似下一秒便會破壁騰飛，彰顯著無上皇權。他神色凝重而莊重，銳利的目光如鷹隼般，緩緩掃過殿下一眾群臣，聲若洪鍾，沉穩有力地開口道：“眾愛卿，若對國事有建言，無需顧慮，盡管直言便是。”
    刹那間，朝堂內氣氛陡然肅穆起來，群臣紛紛整了整朝服，依次出列奏事。一位大臣神色憂慮，上前躬身稟道：“皇上，近日商賈囤積居奇，致使多地物價飛漲，百姓苦不堪言，還望皇上定奪。” 緊接著，另一位大臣跨步而出，麵容嚴肅地奏報：“皇上，地方科舉舞弊之風似有抬頭之勢，恐影響朝廷選拔賢才，還請皇上明示應對之策。” 又有大臣站出，拱手說道：“皇上，如今邊關雖有林炎將軍坐鎮，但軍備糧草的調配仍存諸多繁瑣之處，需盡快完善。”
    陌尚玉麵容沉靜，專注地傾聽著每一位大臣的奏報，不時微微點頭，眼神中透著睿智與思索，適時給出切中肯的回應。
    然而，即便他努力將心神凝聚於朝堂事務，可在傾聽群臣奏事的間隙，他的目光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時不時下意識地飄向殿外，思緒如脫韁之馬，瞬間飄向了溫府，心中滿是對語縵煙的牽掛，暗自思忖著她此刻是否安穩，身體可有好轉。
    溫鎮川身為朝中重臣，一直留意著皇上的舉動。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陌尚玉這細微的神情變化和別樣的心思。
    但在這莊嚴肅穆、規矩森嚴的朝堂之上，他縱然心中明白，此刻也隻能緘口不言，將這份洞察深深藏於心底，而後神情自若地繼續專注於朝堂上的事務，仿佛什麽都未曾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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