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草廬前。
    莫安在門口拱手行禮。
    “後進莫安，拜見丹心子前輩！”
    “進來吧。”
    草廬房門打開，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
    莫安一進門，隻見一個儒袍文士正在洗筆，一舉一動盡顯儒雅。
    這儒袍文士正是名傳江湖的儒家傳人，丹心子。
    看起來不過而立之年，但眼眸深邃的卻如同曆經千年歲月沉澱的智者。
    丹心子見莫安進門，伸手指向麵前的座位道。
    “同位百家傳人，就不用拘禮了。”
    莫安嘴角勾了勾，大大方方地坐在丹心子對麵。
    “儒家曆來最重禮節，前輩身為儒家傳人，倒是隨和。”
    丹心子爽朗一笑。
    “禮？”
    “都是一群不愁吃穿的貴人想出來折騰百姓的東西。”
    “在我看來，相交，相談，隻需推己及人，舒服就好。”
    “比如此刻，侯爺肯定不喜歡那些繁文縟節，若是真要按照君子對談的禮節約束，反而失禮了。”
    莫安笑著點點頭。
    “確實，這樣交流輕鬆許多。”
    這時，丹心子突然將一副文房四寶推到莫安麵前。
    “侯爺剛剛所作的那首《水調歌頭》可謂神來之筆，在下很是喜歡，不知可有幸能留下侯爺一副墨寶？”
    這一下，莫安當即就尷尬了！
    原本詩詞就是抄的，此時更要當著一位文壇大家的麵用自己那驚天地泣鬼神的書法寫出來。
    說實話，莫安此時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丹心子一臉玩味地盯著莫安，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侯爺終歸還有廉恥之心，沒有堂而皇之地將他人心血寫作自己的墨寶。”
    莫安一聽，連連點頭。
    “是極！是極！”
    “我也隻是為了見先生一麵，迫不得已，哈哈哈。”
    丹心子搖了搖頭，問道。
    “侯爺所來何事啊？”
    “既然已經坐到麵前，但說無妨。”
    莫安也不矯情，開門見山說道。
    “在下想請先生出山，為我出謀劃策！”
    丹心子絲毫不感意外，直接問道。
    “侯爺是想爭霸天下，做那天下共主？”
    莫安想也沒想就答道。
    “爭霸天下不假，天下共主卻從未想過。”
    莫安的回答讓丹心子有些意外。
    “你想輔佐如今的梁帝？”
    莫安再次搖了搖頭。
    “他，還不配，準確的說，這天下，沒人配當那天下共主！”
    丹心子頓時來了興趣，伸手給莫安添了杯茶，笑著說道。
    “願聞其詳。”
    莫安接過茶杯，沉聲說道。
    “這天下，本就不該是一家一姓的私產。”
    “這天下，該是天下人的天下。”
    “我想要的世界，是人人有書讀，人人能飽腹，每個人都對明天充滿期望。”
    “我願意為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夢想奮鬥終生，即使真的無法達成，也要盡力讓這個世道更好一點！”
    “奈何在下空有一身武力，卻不擅經世濟民，所以才來到這芒碭山，請先生出山相助！”
    “若先生心中裝有天下萬民，還請先生允準！”
    莫安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丹心子聽在耳中，卻隻是搖頭苦笑。
    “冠軍侯，聽聞你師從雷宵。”
    “可兵家之人素來最重實際，你為何會生出這種天方夜譚般的願景？”
    “你要知道，即使如當年的至聖先師，道家先祖，也不敢如你這般狂妄！”
    “天下大同，隻是個美夢罷了！”
    莫安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先生說得不錯。”
    “這確實隻是個美夢。”
    “這世上隻要有人，便有不公，有善，便會有惡！”
    “可在我看來，夢想破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根本不敢去將美夢變為現實。”
    “我們或許做不到，可隻要我們做了，後人便能看見！”
    “當他們迷茫之時，便能看見，這世上，還有這一條路可走！”
    “莫道前路孤且長，相伴自有後來人！”
    此時！
    此刻！
    莫安徹底明白了心中所想，內心一片清明。
    丹心子看著莫安清澈的眼神，不禁有些呆愣。
    多久沒見過這樣的眼神了？
    多久沒見過這樣的傻子了？
    上一次，好像還是師父為他講解何為天下大同之時吧。
    丹心子沉默良久，才回過神來。
    “莫安，我敬你的無知與膽魄。”
    “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我有三問，若你能替我解惑，我便隨你出山，今生今世，為你出謀劃策！”
    莫安起身拱手。
    “先生請問！”
    丹心子將桌上的文房四寶拿到麵前，提筆書寫。
    “給，拿去。”
    “你什麽時候想好答案，再來尋我。”
    莫安接過宣紙，紙上寫著三個問題。
    一、治國之道，重儒還是重法？
    二、爭霸天下，當以仁還是以兵？
    三、霸業若成，可許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莫安接過問題，簡略一看，頓時犯了難。
    他與丹心子隻不過見了一麵，根本不了解對方。
    而這三個問題，都難以回答。
    比如第一個，若是回答外儒內法，會不會直接惹得丹心子不高興？
    再說第二個，爭霸天下，必然免不了刀兵，可若是直言相告，怕是就沒辦法請動丹心子出山了。
    莫安苦思良久，心中冒出數個答案，卻不敢開口作答。
    丹心子見莫安愁眉苦臉，一揮衣袖道。
    “侯爺，時候也不早了，在下這草廬並無客房，就不留侯爺了。”
    莫安聽出了丹心子話中之意，點了點頭，就轉身推門離去。
    丹心子看著莫安的背影，苦笑著搖搖頭，喃喃道。
    “你可別真答出來了。”
    “要不然，我可就沒法獨善其身了。”
    莫安將宣紙收好，一個人晃晃悠悠地往山下走去。
    一邊走，一邊思考著丹心子的三個問題。
    這三個問題，前兩個，不同的人或許有不同的回答，最後一個，估計都會許下重諾。
    可這真的是丹心子想要的答案嗎？
    莫安輕輕地歎了口氣。
    “哎，要不還是去找找那位東方先生吧。”
    “像這麽拖下去，東臨城的五百多口子就隻能在山裏貓冬了！”
    “年輕人倒還好，那些老人如何是好啊？”
    莫安說完，腦中頓時閃過一絲靈光。
    “對呀！”
    “我為何要執著於答案呢！”
    “這三個問題，本身就沒有答案啊！”
    莫安一拍手掌，轉身朝著山頂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