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雪兒摸了摸脖子，如實道，“他掐我，不過被我打回去了，我回來住兩天。”
    陸老爺子淡淡的嗯了一聲。
    就在陸雪兒以為他不會接話時，他卻話鋒一轉，“改明兒我讓老李敲打敲打他。”
    陸雪兒沒想到爺爺會給自己出頭，心下有些感動，“謝謝爺爺。”
    陸老爺子沒說話。
    若是以前的他，或許不會管這些事兒。
    但如今陸家支離破碎，跟他交心的隻有老二一家，孫子孫女輩，也就雲章和雪兒還願意認他。
    人老了，就格外盼望膝下子孫環繞。
    再說了，秦懷君這麽對待陸雪兒，就是在打他陸家的臉。
    陸家雖然比不得從前，但也不是秦懷君一個沒本事的小年輕能欺辱的，要是換做是他爸秦進業，陸老爺子倒是要考慮考慮。
    陸雪兒跟陸老爺子說了許多她在秦家的事兒。
    包括林小小給秦嶼深生了個兒子。
    陸老爺子眉眼微動，“生的是兒子？取了什麽名字？”
    陸雪兒癟嘴，“不知道，我跟她不合，您也是知道的，不過我聽我公公說小名兒叫什麽安安。”
    安安。
    陸老爺子在心裏將這兩個字細細的嚼了幾遍。
    秦家唯一的曾孫，又何嚐不是他陸家唯一的外曾孫。
    可惜，按照老四兩口子對他的恨，估計直到他死，也見不到了。
    一股波濤洶湧般的悔意瞬間席卷了陸老爺子。
    “爺爺，您......”陸雪兒正說著話，一抬頭就發現陸老爺子老淚縱橫，蒼老的麵孔上滿是數不清的悔意。
    一瞬間，他看著好似老了十歲不止。
    陸老爺子抹了一把臉，對陸雪兒說，“去看看你爸吧，好好安慰他，別多想，作的孽總是要還的，如今還了，往前看才是真的，讓他多想想雲章。”
    “......好。”陸雪兒抿唇，走出了房間。
    陸華腿上本就有疾，被聞墨揍過後，舊傷複發，又添了新傷，已經在床上躺好幾個月了。
    他嘴上不停的嚷嚷著自己是個廢人。
    還說要殺了聞墨。
    陸雪兒看過他後，對林小小一家人的恨意欲盛。
    她引以為傲的家族，就是被林小小的爸媽給搞散的，她怎能不恨。
    但她又做不了什麽。
    隻能看著林小小日子越過越好，而陸家越來越衰敗。
    李媛是晚上吃飯的時候回來的，手裏還提著從友誼商店買的衣服，原來她是去逛街了，許是購物帶來的快樂，即便看著陸雪兒脖子上的傷痕，也沒多生氣。
    隻說，“打回去了就好。”
    陸雪兒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晚上又聽到父母房間裏傳來爭吵聲，就更煩躁了。
    “爸媽，大晚上的你們吵什麽啊，丟不丟人？”
    李媛哼了一聲，“丟人？我丟的人還不夠多嗎，我李媛的男人是個殘廢，出去誰不指點嘲諷兩句，我看就是好日子過久了，二十年前比不過你四叔，二十年後還是比不過，我這張臉啊，都丟盡了。”
    陸華表情猙獰的抄起枕頭朝她砸。
    “賤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老四，二十年前就做出那種不要臉的事兒，要不是為了雲章，老子早就休了你。”
    “老四好，你去找他啊，人家有長得漂亮、家世好、還有錢的媳婦兒，看得上你嗎？”
    “你這種女人，白送給老四，老四也不會要。”
    李媛被戳中了內心的痛點，尖叫了一聲，就朝陸華撲過去，指甲在他臉上抓出好幾道血痕。
    就算陸華躺在床上行動不便，力氣也比李媛大。
    兩人打得你來我往，表情猙獰得都像是惡鬼，仿佛對方是什麽不共戴天的仇人。
    明明，他們是......夫妻啊。
    陸雪兒愣愣的站在門口，突然不知道該做什麽。
    最後還是陸老爺子讓徐姨把兩人分開了。
    “過得下去就過，過不下去就離。”陸老爺子渾濁的老眼在兩人臉上掃視，聲音疲憊。
    陸華冷笑，“離，明天就去離，誰不離誰是賤人。”
    李媛沉默不說話。
    離婚？
    不可能。
    她兄嫂對她是不錯，每次回娘家都感受不到一點不舒服，嫂子對待她也跟親妹子似的，但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是陸家兒媳的基礎上。
    如果她真的離婚回了家，短時間還好，時間一長，兄嫂對她肯定有意見。
    她的家庭比不上陸家。
    她能嫁給陸華，都是她使了不少心機，才成功的。
    “雲章是我生的，我才不離婚。”她態度沒先前那麽囂張，但也一點兒都不弱。
    她在這個家立足不是因為男人，而是她生了個聰明又上進的兒子。
    陸華想跟她離婚，做夢。
    “再吵，你們兩口子就搬出去住，別打擾我靜養。”陸老爺子胸口悶悶的，心情不是很好。
    老爺子在這個家裏就是絕對權威。
    他一開口，陸華和李媛都不說話了，兩人低垂著腦袋，不敢再造次。
    第二天早上陸老爺子覺得身體不舒服，徐姨叫了醫生過來，檢查過後，醫生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對他說，“老首長，病中切忌多思，要放寬心好好靜養。”
    陸老爺子知道自己心思重。
    每天考慮的事情很多，陸家的未來、雲章的前途、跟他斷絕了關係的老四、分了家的老五老七、最懂事最聽話的老六......
    他七個兒子，死的死、傷的傷、離心的離心.......
    正在給老爺子掛水的醫生，看到了老爺子眼底的水花，無聲的歎了口氣。
    可歎！可惜！
    得知老爺子身體不舒服的陸雲章，連忙跟上級告假，開車從部隊回來，正好碰到從陸家出來提著醫療箱的醫生。
    他將人攔住，詢問了一下老爺子的狀況。
    醫生看了看四周，沉聲道，“陸同誌，我給你交個底，老爺子再這樣下去，剩下的歲數可能就這麽多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
    陸雲章瞳孔猛縮，整個人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呆愣在原地。
    醫生搖頭歎息，“切忌多思啊。”
    心態好，能活到九十九。
    陸老爺子這麽大年紀的老人，每天還思慮那麽多，吃東西也吃不下去，身體能好才怪。
    陸雲章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將醫生送走，又是怎麽走進家門的。
    隻知道自己的腳好像落不到實處，像是飄在半空中，由心地感到不安和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