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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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絲漸歇,簷角墜下最後一滴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清脆的回響。祠堂外的鄉民如潮水般湧向了蕭家祠堂的廣場,草鞋踩過泥窪的噗嗤聲混著竊竊私語,像一團躁動的蜂群。二房三房的家眷縮在祠堂角落,三叔公的綢衫沾滿香灰,四叔公的假牙不知滾到了何處,兩人癱坐在太師椅上,活像兩條被抽了脊骨的癩皮狗。
    “蕭少爺,汪老太爺的船靠岸了!”楊超扒開人群擠進祠堂,手裏攥著黔州軍閥的委任狀,嗓音清亮引得眾人的注意力紛紛轉向了他。“這是老太爺讓我給你送過來的!”
    蕭河接過那張蓋著朱紅大印的紙,指尖在茲委任蕭河為思州特派稽查使一行字上輕輕一劃,嘴角勾起冷笑。
    在西南地區混的,自然會經常與舊軍閥們打交道。而這些軍閥通常都是過著奢靡的生活,需要大量的金錢,一方麵維持統治,一方麵維持享受。
    軍閥通常搞錢的法子就有舊龍國的老傳統“藝能”賣官鬻爵,隻要錢到位,你要他這個軍閥位置他都能雙手奉上,因為在滿清長期的奴役下,幾乎大部分中下層的龍國人們已經喪失對於當兵的保家衛國方麵的認知,在他們精神世界裏,當兵隻是混口飯吃,保家衛國什麽的隻是滿人老爺們的無聊遊戲,相比於此,他們更看重包裏的錢。借某位偉人的話,沒有信仰的軍隊也就是一群趴著老百姓身上吸血的吸血蟲而已。
    “念。”他將委任狀拋給楊超。
    少年挺直脊背,操著蹩腳的官話高聲誦讀:“黔州督軍府令——查思州蕭氏鹽汞諸業,係黔東民生所賴。今特委蕭河為稽查專使,凡有侵吞國資、勾結匪類、禍亂鄉裏者,準其先斬後奏!”最後四字落地,祠堂內一片死寂,三房大奶奶癱在了一旁跪著的丫鬟懷裏。
    “走吧。”蕭河撣了撣長衫下擺,目光掃過瑟瑟發抖的族老,“去講茶大堂,給鄉親們一個交代。”
    ————
    講茶大堂的八仙桌早已撤去,烏壓壓的人頭從門檻擠到天井。蕭河立於堂前,身後是三十六名持槍的楊家漢子,槍管在晨光下泛著冷鐵寒芒。二房三房老爺被反綁著跪在階下,獨眼龍的供詞血淋淋攤在案頭;三房姨太鬢發散亂,腕上金鐲子被蕭河生生拽下,此刻正死死攥在掌心。
    “我記得你們一直都說是我大房家奪取了家產,我的好三叔!蕭長豹你個老崽種!你怕是把老爺子分家的時候就已經有白紙黑字寫的契書搞忘記咯!楊超把那份書拿來!”
    不一會兒,楊超就捧著一份發黃的契約來到講茶大堂,三房三爺蕭長豹死死地盯著楊超手中的契約,他們翻遍了整個簫家城裏的老宅和鄉下的祖宅都沒能找到這份契約。看來這份契約是藏在了某一處他們都想不到的地方了。
    楊超看了一眼蕭河,蕭河在桌上輕扣的手指停了下來,他微微點了點頭。
    “光緒二十八年,蕭家分契明載——大房掌鹽井七成、汞礦全股,餘者220萬餘兩白銀、田產4000餘畝等分予二房、三房生計。”楊超的聲音如虹灌入了在場的所有人的耳朵中,頓時整個講茶大堂就像是菜市場眾人紛紛陷入交頭接耳之中。
    “那可是整整220萬兩白銀!4000畝田地啊!按照光緒二十八的物價,光是白銀就能在咱們這邊可以買下整整六座大汞礦了!鹽礦更是能買上四座!”城南的田家家主身為一個大家族的家主都被這筆財富的數量給著實驚訝到了。
    “誰說不是啊?除了這些外,後麵還有個等字,也就說明蕭家以前在鎮裏和城裏的十餘處店麵、五座住宅都給了他二房、三房!想來他蕭老爺子也是知道二房蕭長虎、三房蕭長豹……嘖嘖嘖。我記得這些家產好像都被他他們兩個敗光了大半,後來據說是全靠大房接濟,才沒有丟掉剩下的產業。如今的蕭家不是有他家大房支撐著,早就垮了!”一旁的周家家主感歎道。
    蕭河看了看四周,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一拍驚堂木,頓時場內鴉雀無聲。“現在!諸位還有什麽話說呢?!”
    蕭河眼睛微眯,決定先把老棺材瓢子處理了。他盯著堂下的老者。“四叔公,這來自南國一霸黃四郎家的每月二百斤雲土,是喂了狗還是肥了你的棺材本?我蕭家祖訓!凡是動煙土者!輕者家產充公,逐出蕭家!重則沉塘!你身為族老這條規矩怕是沒忘了吧?居然敢拿我蕭家的碼頭賣煙土!?你膽子不小啊!不要試圖狡辯!我可是你們在忙著吃我家絕戶的時候,我這裏可是有從你家賬房裏找到的賬本哦!”
    “血口噴人!”四叔公的兒子跳腳大罵,卻被楊老三一槍托砸翻在地。蕭河踱步至他跟前,靴尖挑起那人下巴:“你不狡辯?你兒子狡辯是吧??宣統三年臘月,老棺材瓢子你在翠紅樓豪擲五百兩,至於,錢從哪來?哼哼!另外還有!我爹走後,你們兩個老東西,聯合三房夥同我家中賬房掏空我大房的事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家賬上的100多萬兩不翼而飛!我家的田產秘密轉到了某些人的名下?我真的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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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鄉民嘩然。人群中忽有老嫗顫巍巍舉手:“俺作證!二房管事的上月拉走俺家三車糧,說是抵債,可俺男人早些年欠的是大房的租子!後來俺去找大房家,大房家大奶奶說早就俺家的租子給免了的!”一石激起千層浪、那些明明是大房的佃農但是卻被二房三房以及三叔公、四叔公家逼得賣兒鬻女的、田產被奪的苦主紛紛哭嚎,唾沫星子幾乎淹了講茶大堂。
    講茶大堂內,晨光斜照在青磚地上,將眾人影子拉得細長。蕭河抬手示意喧嘩暫歇,轉身從楊超手中接過一疊蓋著北洋政府大印的公文和,紙張抖開的脆響打破了死寂。
    “既然!進了這講茶大堂!而我除了是蕭河,還是本縣縣長,兼思州特派稽查使!那咱們就得要秉公執法!”蕭河掃視了一番周家和田家家主,二人明白蕭河的意思,點了點頭。
    "按民國《懲治盜匪法》第三條,勾結土匪、綁票殺人者,處死刑;《暫行新刑律》第三百八十二條,侵吞族產逾千銀元者,視同監守自盜,處十年以上徒刑。"蕭河聲音清朗如磬,指尖劃過泛黃的法律文書,驚得三叔公剛剛才抓在手中的茶盞「哐當」墜地。
    “且慢——”三叔公突然匍匐抱住了一旁蕭母的腿,“淑貞!我可是看著你嫁進蕭家的啊!”蕭母一腳踹開他,銀簪抵住他咽喉:“別以為我一個婦道人家不知道!當年當年你們!毒害我丈夫!!坑害我河兒、湖兒的時候!可曾念過我是蕭家媳婦?”她猛然揚手,抽在了三叔公的老臉上,抽得他是兩耳嗡鳴兩眼直冒金星。
    四叔公見狀怕被抽連忙道:“害死你丈夫的是你家三房!和我沒關係啊!”四叔公的話猶如滴入翻滾油鍋裏的一滴水,瞬間引爆了全場。
    忽然蕭河仰天大笑:“好一個狗咬狗!二房雇凶綁票,三房毒殺家主,四叔公販煙土,三叔公帶頭吃絕戶哈哈哈哈!!!!——蕭家祠堂供的不是祖宗,是一窩豺狼!是一窩畜生!”
    “說得好!”一聲蒼老斷喝破開喧嚷。汪老太爺拄著蟠龍杖踏入大堂,身後兩列精壯漢子迅速站列在講茶大堂兩側,領頭正是蕭河的二舅和三舅。
    “外公!”“爹!”
    汪太爺脫下了禮帽遞給了一旁的手下。“河兒!你長大了!能夠獨當一麵了!”隨即汪老太爺的蟠龍杖重重一頓。隨即另一幫精壯漢子抬著十口包鐵木箱轟然落地。箱蓋掀開,白花花的銀元混著地契賬本、其中一箱是各種珠寶玉器蕭河一眼便認出當中一件東西,那是十年前掛在他弟弟蕭湖脖子上的長命鎖。上麵赫然刻著蕭湖的名字。
    二舅說道:“河兒!我讓幫裏的兄弟們找了好久才在播州找到那幫棒老二的老巢。匪窩裏的東西,以及被那些禽獸一般的叔叔們和叔公們從你家搶的所有的東西、以及你娘的嫁妝都在這裏!順路我還帶了很多賬本書信出來。”
    蕭河靜靜地拿起了長命鎖。身體裏的殘魂再次湧動,一種難以言表的悲憤生在蕭河的心頭。“楊超!把那些賬本!書信翻出來!幫我繼續念!一個個念!”
    楊超應了一聲,俯身從箱中取出那些信函與賬本,紙張陳舊卻承載著這些年來這一家子對大房家所犯下的累累罪惡。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念道:“二房致土匪的信中言,‘若事成,鹽井之利當分汝等三成,速將蕭湖那小兒處置,勿留後患。’且看這賬本,二房在去年暗中售賣大房所管鹽井產出,所得款項皆入其私囊,粗略算來竟有五萬銀元之巨,而這些交易皆以假名掩蓋,還妄圖瞞天過海,嗬嗬……另外還有這一份……居然打著我蕭河的名義給我大房家水上壩那邊所有我大房家的佃戶漲租兩成?民國六年……我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麽漲的租子啊?”蕭河語氣中滿是戲謔。“哦還有……更精彩呢!……”
    人群中響起陣陣驚呼聲與憤怒的咒罵,眾人望向二房眾人的目光猶如利刃。二房三房爺蕭長虎、蕭長豹二人早已麵如死灰,癱倒在地,口中喃喃求饒,卻無人理會。
    “好了!不用說了!……蕭長虎、蕭長豹、蕭秉誠、蕭秉忠等全家依律槍決,行為輕的從犯行等人押送省監獄;侵吞資產全數追繳,半數充作地方教育基金。”
    蕭河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繼續道:“接下來的是蕭家長房,蕭家家主蕭河的判定!除了那些被處刑的家庭,凡是參與此事的一幹人等逐出蕭家,家產全部沒收!從今天起!思州蕭家隻有我大房是主家!”
    槍聲與刀鳴響徹大堂時,蕭河轉身望向簷外,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正落在講茶大堂簷角殘破的「家」字瓦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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