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戰北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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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定河南岸,黎明前的黑暗濃重而潮濕,空氣中彌漫著柴油、泥土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蘋果清香。龍文章百無聊賴地坐在一輛“天牛”中型坦克的發動機艙蓋上,手裏拿著一個又大又紅、泛著誘人光澤的蘋果,啃得哢嚓作響。
    這蘋果來自遙遠的秦省,有個吉利的名字叫“大富貴”。自蕭河主政後,秦省那片古老的黃土地仿佛煥發了新生,依托其獨特的氣候和新技術,在廣袤的高原上大規模推廣種植這種經濟作物。既有效固住了水土,減少了黃河的泥沙,又實實在在鼓了老鄉們的腰包。隨著新鐵路線的貫通,如今就連南方前線也能嚐到這西北的香甜。戰火雖燃,但這個國家的生機卻在戰火中頑強地勃發。
    “迷龍!幾點了?”龍文章咽下最後一口蘋果,衝著不遠處正借著坦克微光寫寫畫畫的迷龍喊道。
    迷龍頭也不抬,不耐煩地回道:“淩晨5點半!離進攻時間還有一刻鍾呢!我說旅座,您老人家急個啥子嘛?”
    “我能不急嗎?”龍文章跳下坦克,搓著手,望著北方黑沉沉的對岸,眼神灼熱,“過了這條河,前麵就是他娘的北平!幾朝古都啊!老子能第一個踹開門進去,能不激動嗎?”
    就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咻——砰!
    一顆紅色的信號彈驟然從後方集團軍司令部所在的方向升起,劃破黎明的寂靜,像一滴鮮血滴落在灰藍色的天幕上,格外刺眼。
    “旅長!旅長!紅色信號彈!”觀察哨兵立刻大聲報告。
    龍文章像被電了一下,瞬間將所有閑散表情收起,一把將坦克帽扣在頭上,動作敏捷得不像話。那邊的迷龍也立刻將小本子塞進懷裏,神色肅然。
    “蛇屁股!”龍文章大吼。“到!”副官立刻跑過來。“通知各團、各營!全體進入最終準備狀態!檢查武器彈藥,發動機預熱!綠色信號彈一亮,炮擊一響,就給老子按計劃行動!!!”“是!”
    命令迅速傳遍整個前沿陣地。刹那間,原本相對安靜的出發陣地如同炸開的蜂巢,無數坦克、裝甲車、卡車的引擎同時轟鳴啟動!低沉而有力的咆哮聲匯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聲浪,震得地麵都在微微顫抖。車燈紛紛打開,一道道雪亮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波濤暗湧的永定河。
    龍文章一個翻身鑽進了自己的坦克指揮車,抓起車載電台的送話器,深吸一口氣,用他那帶著濃重口音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吼道:
    “所有單位注意!這裏是幺洞拐107)!這裏是幺洞拐!老子再囉嗦最後一遍!”“綠色信號彈上天,咱們的炮群一開吼,工兵連的裝甲運輸車就必須給老子像箭一樣竄出去!把那些寶貝氣囊給老子鋪到河裏去!速度要快!”“所有坦克!炮塔都給老子轉起來!換高爆彈!瞄準對岸所有看得見、猜得到的鬼子火力點,給工兵兄弟狠狠犁地!提供掩護!別省炮彈!”“橋一鋪好,以裝甲偵察班為單位,步坦協同,按預定序列給老子過河!順序不準亂!誰他媽敢搶跑或者掉鏈子,老子回去扒了他的皮!聽明白了沒有?!”
    電台裏立刻傳來各營連長此起彼伏、殺氣騰騰的回應:“一團明白!”“二團收到!”“工兵連保證完成任務!”“幺洞拐放心!”
    短暫的沉默籠罩了整個陣地,隻剩下引擎的轟鳴和河水奔流的聲音。每一雙眼睛都死死盯著天空,等待著那決定進攻發起的關鍵信號。
    東方天際,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
    突然——咻——!又一顆信號彈尖嘯著升空,這一次,是充滿生機的翠綠色!
    總攻時間,到!
    “炮擊開始!”隨著後方一聲令下。
    轟隆隆隆——!天地間仿佛瞬間被撕裂!集團軍屬重炮群、師屬榴彈炮營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怒吼!成百上千噸的鋼鐵和火藥如同暴雨般傾瀉在永定河北岸的日軍陣地上!巨大的火球不斷騰起,硝煙彌漫,地動山搖!
    “工兵連!上!”龍文章對著電台聲嘶力竭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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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定河南岸,工兵連連長田阿生在聽見電台裏龍文章那辨識度極高的聲音響起之後,他伸出車窗窗外的手一揮手,帶著沉重的半履帶裝甲運輸車,一馬當先,衝向預先偵察好的水流相對平緩的渡河點。沉重的車輪碾過鬆軟的河灘,濺起大片泥水。
    然而,就在距離水邊最後幾十米時,最擔心的情況發生了!前輪猛地陷進了一片被河水反複浸泡的深泥潭裏,任憑引擎如何嘶吼,車輛隻是原地空轉,無法前進半分!
    “媽的!”田阿生狠狠一拍方向盤,額頭青筋暴起。頭頂,己方的炮火正以驚人的密度砸向北岸,這是在用寶貴的時間和彈藥為他們爭取架橋窗口!每一秒的延誤,都可能意味著更多的消耗。
    他看了一眼車上裝載的、折疊起來的巨大“巨蜥”式氣囊浮橋組件,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卻難以逾越的最後一段河灘,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全體都有!”田阿生猛地推開車門跳下車,聲嘶力竭地大吼,“一班二班!負責警戒和火力掩護!三班四班五班!跟老子一起,把氣囊扛過去!用手抬,也要把它抬到水裏!快!”
    沒有猶豫,沒有抱怨!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們知道在為何而戰!
    工兵連的戰士們如同聽到衝鋒號的步兵,迅速從陷住的車輛和其他卡車上卸下那些沉重而龐大的橡膠氣囊組件。每個組件都需要四五名戰士合力才能扛起。他們喊著號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濘,拚命向河岸線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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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定河北岸,日軍前沿戰壕浸沒在一種虛假的寧靜中。
    剛剛從東北開拓團被強征入伍的二等兵野口良久,蜷縮在潮濕冰冷的戰壕角落裏,手裏捏著一個已經有些發硬發餿的飯團,食不知味地啃著。
    一旁,靠著戰壕壁假寐的鬆下介被一陣冷風吹醒,打了個寒顫,看到野口的樣子,低聲問:“野口,還沒睡?”
    “嗯…鬆下桑,心裏慌,睡不著…”野口低聲回答,下意識地把剩下的半個飯團遞了過去。鬆下介曾是報社編輯,算是隊伍裏見過世麵的“文化人”,他也沒客氣,接過來默默啃著。
    沉默了良久,野口終於忍不住,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鬆下桑,你讀過很多書…你說,我們…我們真的能擋住對麵那些鋼鐵怪物嗎?我聽說…聽說他們的坦克連我們的炮都打不穿…”
    鬆下介臉色驟變,猛地捂住他的嘴,緊張地四下張望,壓低聲音厲聲道:“八嘎!閉嘴!你想害死我們嗎?這種話要是被聽見,立刻送你去‘特別突擊隊’!”即板載衝鋒)
    他湊近野口,聲音壓得更低,充滿了無奈和恐懼:“唉…說實話…恐怕…希望很渺茫啊…”他甚至不敢用“贏不了”這個詞。
    就在這時,兩人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極輕的歎息。兩人嚇得魂飛魄散,猛地回頭,隻見他們最害怕的源軍曹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正神色複雜地看著他們,顯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軍…軍曹!”兩人慌忙想要站起來敬禮,腿都軟了。要知道在等級森嚴的小日子社會妄議上級都會遭到嚴肅處理的,更何況,在情況更甚的小日子軍中。
    源軍曹卻出乎意料地沒有發怒,隻是疲憊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保持安靜,低聲道:“不想死就都把嘴閉上!這是能隨便討論的嗎?”他的目光掃過周圍,其他士兵大多在疲憊和恐懼中昏昏欲睡,或望著夜空發呆。
    野口和鬆下嚇得連忙點頭,緊緊捂住自己的嘴。源軍曹歎了口氣,從皺巴巴的軍裝上衣口袋裏摸出一支被壓得彎彎曲曲的香煙。鬆下見狀,趕緊掏出火柴,顫抖著劃亮,給軍曹點上。
    源軍曹深深吸了一口,劣質的煙草嗆得他立刻劇烈地咳嗽起來,臉憋得通紅。鬆下連忙幫他拍背順氣。
    “對了!軍曹…您…您戰前是做什麽的?”鬆下試圖轉移這致命的話題,聲音還有些發顫。
    “我?”源軍曹止住咳嗽,眼神透過煙霧,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遙遠的過去,“昭和14年1939年)之前…我在鐮倉的一所小學…教音樂…教孩子們唱歌…”他的話語裏帶著一絲懷念。
    突然,他話鋒一頓,眯起眼睛,疑惑地望向南岸黑暗的天空:“等等…你們看對麵…剛才…是不是有顆紅色的亮點閃了一下?像是…信號彈?”
    野口和鬆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黑暗的天空中似乎確實有一點微弱的紅光剛剛熄滅,快得讓人懷疑是不是眼花。
    “好像…是吧?太快了沒看清…”野口不確定地喃喃道。
    “紅色信號彈…”源軍曹的眉頭緊緊鎖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通常這是進攻前的最後準備信號…難道對麵今晚就要…”
    他的話被遠處一聲輕微的尖嘯打斷。緊接著,南岸天空又一顆信號彈升起,這一次是清晰的翠綠色,在夜空中停留了片刻才落下。
    難道對岸要進攻了麽?
    陣地上瞬間死寂,所有聽到或看到信號的日軍士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鼾聲都停止了。
    然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對岸除了永定河水流動的嘩嘩聲和秋蟲不知死活的鳴叫,其他啥也沒有。
    鬆下稍微鬆了口氣,甚至帶著一絲僥幸:“軍曹,您看…好像…沒什麽動靜?是不是他們的進攻取消了?或者隻是例行信號?”
    野口也稍微放鬆了緊繃的身體。
    源軍曹卻沒有絲毫放鬆,反而更加警惕,他側耳傾聽,總覺遠方在醞釀著什麽。
    “不對…”他剛吐出兩個字。
    就在這時——
    一種完全不同、極度尖銳刺耳、如同無數惡鬼撕破天空的嘶鳴聲,由遠及近,以一種無法形容的速度驟然放大,瞬間充斥了整個天地!
    那聲音是如此恐怖,仿佛死神在眾人耳邊尖嘯!
    源軍曹的瞳孔瞬間縮成了針尖,臉上血色盡褪,他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發出了撕心裂肺的、絕望的嘶吼:“炮擊覆蓋!!!全體臥倒!!!死死貼住壕壁!!!”
    他的聲音幾乎被那毀滅性的呼嘯聲徹底淹沒!
    下一秒——整個世界失去了聲音,隻剩下無邊的光和震!
    轟隆隆隆隆隆——!!!!
    地動山搖!天崩地裂!仿佛整個星球都在爆炸!
    無窮無盡的重磅炮彈如同鋼鐵暴雨般,精準而殘忍地砸落在日軍這片前沿陣地上!巨大的火球一團接一團地騰空而起,瞬間將黑夜染成白晝!灼熱的氣浪裹挾著彈片、碎石、泥土和人體殘肢,如同海嘯般席卷一切!
    戰壕在劇烈顫抖、崩塌!掩體被直接掀飛!野口良久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將他拍在壕壁上,耳中嗡嗡作響,什麽都聽不見,隻有胸腔裏心髒瘋狂擂動的聲音和幾乎要嘔吐出來的窒息感!他被震得失去了思考能力,巨大的恐懼如同實質,將他徹底吞噬。
    鬆下介蜷縮在他旁邊,同樣麵目扭曲,寫滿了極致的驚恐。
    而剛才還在說話的源軍曹,已經被撲頭蓋臉砸下來的泥土和碎石所掩埋,不知生死。
    北岸日軍陣地,在這突如其來的、前所未有的猛烈炮火覆蓋下,瞬間化作一片烈焰沸騰、血肉橫飛的煉獄。死亡的鐮刀,開始了無情的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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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經過工兵連的緊急工作,連接著河對岸浮橋在龍文章計劃的時間內成功建好了。從手機手裏接過講話機的龍文章大吼道:“戰士們!橋已經修好了!為了那些逝去的同胞!為了後方的親人們!所有的戰士們!衝呀!按計劃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