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八的江風裹著硫磺氣息，二號廠房門楣上高懸燈籠。
    工廠女工們踩著積雪往窗戶上掛中國結，每個繩結裏都塞著祝福。
    "左邊再高點！"譚一丁騎在六十年代的吊車臂上喊話，安全繩上係著紅綢帶："把孫教授寫的春聯遞上來！”
    女工們的哄笑聲驚飛了頂棚的鴿子。張桂枝捧著暖手寶嘀咕："這字兒咋瞧著像俺們棉紡廠的提花機紋路？"
    廠長辦公室的保險櫃結著冰霜，季方語哈著白氣清點鈔票："我們所有人加在一起，年終獎總額一十八萬，紅包..."
    "再加這個。"明朗拿出賬本："按八五年棉紡廠標準，工齡每多一年加五十，這個寒冬大家過個肥年！"
    高藝文踩著梯子往天花板貼福字，耳環在暖氣口晃蕩："財務總監建議紅包發現金，比轉賬有儀式感。"
    明朗興奮的點點頭：“哈哈，我也覺得，發現金有儀式感，至少能摸一摸每一張鈔票的溫度！”
    她突然撒手，紅包雪片般飄落。工廠女工們愣怔片刻，爆發出的歡呼震落了窗欞冰淩。
    王秀蘭攥著紅信封的手在抖："一千八..."她忽然轉身深鞠躬，羽絨服裂口飄出的棉絮混著淚水凍結在地。
    "大姐！"許婉晴急忙把王秀蘭扶了起來："快起來，這是你們應得的！"
    看著拿到紅包的員工異常的興奮！
    明朗趁機大聲的說道：“今年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但是我相信明年一定會比今年更好！隻要大家明年好好幹，我們可以繼續過個肥年！”
    明朗清楚的知道這個年代下崗職工大多過得清苦，所以不管是待遇還是獎勵之類的都比較慷慨！
    首先，就不可能指望衛生巾賺多少錢，後期扣除稅務之後，淨利潤能有百分之78就偷著樂吧！
    後世，之所以國產日化一直起不來主要是利潤率太低，而投入又太大，重點是還得和國際一線大牌去搶市場。
    最終結果就是國產日化用品，出名一點兒的就納愛斯和蜂花。
    臘月廿九的最後一縷夕陽染紅江麵，明朗挨個檢查封存的設備。
    返鄉大巴開始轟鳴，張桂枝們從車窗探出身，揮舞著夜光皂禮盒喊吉祥話。
    大年三十，明朗騎著摩托車回家了，一路寒風瑟瑟。
    八仙桌上的燉雞冒著熱氣，明朗母親從藍布圍裙兜裏掏出衛生巾："樓下新開的超市有賣，說是江州大廠產的..."
    她突然噤聲，盯著兒子從禮盒取出的同款產品。
    "嘿嘿，是這個吧！"
    明朗順手把工廠的年貨禮包拿出來放在茶幾上。
    父親喝了一口茶又歎了一口氣："真的是看不懂你，當初跳著腳去讀江州衛校，讀到最後差半年，退學了，你要退學，自己一個人退就行了，還倒騰那麽一堆人，一起退學，學校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來了。"
    牆角的黑白電視機正播著江州新聞，鏡頭掠過江州大學校辦工廠。
    母親慌忙用手指著黑白電視："你看，娃上電視了..."
    父親始終認為，作為男孩子最好的出路就是去江州機械廠做一名車工，明朗最開始去讀江州衛校的時候就已經讓他頭痛不已，現在又在倒騰女人用的衛生巾，這著實讓他難堪。
    守歲的長明燈在桌上搖曳，明朗蜷在電腦麵前打著星際爭霸，窸窣聲裏忽然混進母親的腳步聲。
    初一的爆竹聲驚飛了簷角的冰淩。明朗發現父親正蹲在陽台，仔細端詳蜜語時光衛生巾的構造。
    嘴上說的氣歸氣，但是心裏始終是支持自己孩子的事業！
    明朗閑得無聊，拿出諾基亞3310給許晚晴打電話。
    “喂，婉晴姐，出來唄，咱倆上江邊喝茶曬太陽。”
    “所以你春節不用陪父母的嗎？”
    明朗笑了：“陪啊，剛剛才被罵完，現在還埋怨我退學呢！說我攛掇了一堆學生退學，衛校領導打電話找他麻煩呢！”
    “哈哈哈哈！你就是個禍害，好吧，去什麽地方喝茶？”
    明朗想了想：“老地方唄，濱江路，江州大橋下麵那個茶攤。”
    大年初一的濱江路浮著層薄金，在春日陽光的照耀下融化的冰棱從橋墩滴落，在茶攤的塑料棚頂敲出細碎鼓點。
    許婉晴用凍紅的手指撚開一次性竹筷，戳著茶湯裏浮沉的茶葉："叫我出來做什麽，就在這裏喝茶曬太陽嗎？..."
    明朗雙腿搭在欄杆上：“春光無限好，忙了一年難得這麽清閑，出來曬曬太陽，蠻不錯的呀。”
    明朗忽然用筷子尖挑起塊凍梨，晶瑩的冰碴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江麵貨輪鳴著汽笛掠過，帶起的風掀開他皮衣下擺。
    明朗把凍梨咬得哢嚓作響，甘甜汁水順著下巴滴了下來。
    “昨天在家裏仔細的琢磨了一下，開年以後我們繼續豐富產品，讓孫教授把肥皂研究出來。”
    許婉晴突然握住他手腕："你這是打算全麵進軍日用品市場？"
    明朗望著一旁的江水，若有所思的說道：“晚晴姐，你知道嗎，現在整個中國的日用品市場，全部都是外資的覆蓋範圍，寶潔聯合利華基本上全部占有中國市場。”
    “國內其實有一些零星的老品牌，生存也是異常艱難，即使有好一點的企業，這些外資也會想辦法把它收購雪藏起來。”
    “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把產品全部豐富起來，然後通過現有的渠道一步一步的去把江州市的所有日化市場全部占領，這樣才有可能把外資的保潔，還有聯合利華這些外資巨鱷趕出江州市場。”
    許婉晴聽了這些之後，點了點頭他清楚的知道現在中國整個日化品市場的情況有多麽的惡劣，外資踩住中國市場瘋狂的吸血。
    而明朗也清楚地知道，假如自己沒有來到這個時代，那麽這一切的改變隻會到20年以後，直播時代的來臨，才能讓國貨的一些品牌有一線生機可以與外資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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