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之星碾過廠區積水的路麵時，車燈掃過圍牆上"創衛先進單位"的褪色獎牌。
    許晚晴搖下車窗，雨後混合著泥土味道的空氣撲麵而來，從二號車間飄來了塑料融化特有的氣息。
    "季方語會計大人……！"她按了兩聲喇叭，頭上滲著汗水的發絲貼在頸側。
    財務主管季方語從廠房陰影裏鑽出來，白襯衫領口沾著複印機碳粉，左手還攥著半截熱敏紙出貨單。
    五十串烤羊肉串在泡沫箱裏滲出油光，季方語掀開塑料膜時突然皺眉："婉晴姐，東區老張燒烤用的不是工業辣椒精吧，好辣！"
    她順手拿了一串羊肉串在嘴裏吃了起來，指尖在竹簽尾部摩挲："這種，下次得少放一些辣椒。"
    “讓你過來搬東西，你怎麽就自己吃起來了……！”
    許晚晴拎起青島啤酒的手頓了頓，易拉罐環扣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二樓辦公室飄來山寨手機測試鈴音，混著注塑機低沉的轟鳴。
    “明朗，文文過來吃夜宵！”許晚晴。嘴裏一邊喊著一邊張羅著折疊椅。
    四張折疊椅圍著拚接的桌子，高藝文一次性筷子挑開一次性餐盒的動作忽然停滯，眼神突然盯著明朗從深圳帶回來的金立a320山寨手機。
    “明朗，所以你不會告訴我這次你去香港去深圳逛了這麽大一圈，就為了這100台山寨手機吧。”
    “高學姐，我身上確實沒錢了，要有錢的話我買200台手機回來。”明朗一手吃著羊肉串兒，一手喝著啤酒。
    "不是，這麽多手機，你買來做什麽呀？你錢多了可以給我用一點，沒必要這麽浪費吧！"季方語抽出被油漬浸透的紙巾。
    明朗灌了口啤酒，喉結滾動著吞下：“去年上線了一個網站，叫淘寶網，我是想著能不能在淘寶網上開一個賣手機的網店，這玩意兒，可比衛生巾和香皂肥皂的利潤大。”
    "你拿回來的這些手機叫個什麽東西？金立a320？聽都沒有聽說過，你賣給誰啊。"許晚晴突然插話，指甲劃過"蜜語時光衛生巾"的出貨記錄。
    季方語的圓珠筆在草稿紙上畫出陡峭曲線："但衛生巾，作為一個女人每個月都要買來用，你這個手機買一個得用好幾年吧..."
    她筆尖突然戳破紙張："重點是跟婉晴姐說的一樣，這個a320聽都沒聽過，我花一兩千買一個聽都沒有聽說過的手機來用，你覺得現實嗎。"
    “我剛才有說過這個手機要賣一兩千塊嗎？”
    “那你想怎麽樣？賣多少？”許晚晴拿著金立a320看了半天。
    “888包郵到家！重點是它可以雙卡雙帶帶七彩跑馬燈，聲音特別大，而且還有攝像功能可以放p3，p4，隻要不到900塊，你想怎麽樣。”明朗放下啤酒，鄭重其事的說。
    “888……？你開玩笑吧，賣這個價那還有得賺嗎，如果包郵的話，郵費也不便宜吧！”
    她們之所以這麽講，是因為在2004年這個年代，就算是買一部小靈通也要1000左右，而且不管從手機大小功能齊全方麵來講，小靈通肯定是不及金立a320的。
    當然麵對未知的淘寶以及未知的手機市場，還有未知的將來充滿了太多的不確定性。
    “你厲害，那你弄吧，我們看著你弄！我沒聽說過淘寶，也不知道金立a320，更不知道有888塊的手機，所以我對未知的事情沒有發言權。”
    手機的價格確實把許晚晴幾個人嚇到了，一聽價格這麽低，她們也不好再說什麽。
    “好了，現在來說說為什麽市委書記黃萬春想到我們這個地方來視察工作呢？”明朗對這個問題一直疑惑不解，回江州的路上也是一路忐忑，畢竟化工一直都是有汙染的企業。
    當第十五串烤雞翅變成竹簽時，季方語從文件堆裏抽出一張泛黃的《江州日報》
    "你們看這個。"
    她將報紙與季度納稅申報表並排鋪開，"全市第二季度工業用電量同比下降31，但我們...一直在漲……！"
    “拜托，全市第二季度的工業用電量都在降，是因為他們沒有訂單，他們沒有開動生產線，所以他們會這樣，我們有訂單，我們用電量持續在漲很正常啊。”高藝文說。
    染著油漬的指尖點在自家電費暴漲的數據上，"像黑夜裏的燈塔。"
    高藝文突然起身關窗，夜風裹挾著冷卻塔的酸腐氣息瞬間消失。
    許晚晴轉動著空啤酒罐，鋁皮摩擦聲裏藏著驚雷："上周環保局取樣的冷卻水..."
    "不是巧合。"季方語抽出抽屜裏的紅色文件夾，"六個區縣有十六家企業因環保問題被突擊檢查，其中三家就在我們供應商名單裏。"
    淩晨三點的江州國際聯合化工籠罩在工業迷霧中，誰都不知道麵對市委的突然視察會給他們帶來什麽。
    季方語按著計算器的指尖染上油墨："如果黃書記真要樹典型..."
    “如果說用電量增加造成不環保，這個不好搞，但是如果說水汙染有問題的話，那我們可以增加成本去解決水汙染的問題。”明朗此時無力地望著辦公室的天花板。
    她將衛生巾成本表拍在桌上，"這一關我們怕是不好過吧！"
    就算是穿越到這個時代，也不知道未來會怎麽樣，因為他們和江州國際聯合化工本來就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產物，在原有的時間線裏麵這些都是不存在的。
    高藝文手中的啤酒罐突然變形，鋁皮開裂聲驚醒了趴在報表堆裏打盹的明朗。
    “哎，隨他去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黃書記非要過來檢查就讓他來吧，他說不合格，他要關門，他要樹典型就讓他關唄，要實在不行，我們就開淘寶網店賣手機！”明朗一臉無所謂的說。
    像這種小微型的民營企業，怎麽可能和政府抗衡呢？隻能聽天由命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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