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曆翻到2005年9月25日。
    江州市江北區，老棉紡廠改造的“江州國際聯合化工”新廠區內，空氣裏彌漫著一種混合了期待、緊張與淡淡化學製品清香的奇異氛圍。
    新改造的灌裝車間裏，嶄新的不鏽鋼管道泛著冷冽的光澤，半自動灌裝機發出低沉而規律的嗡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灌裝線的末端——那條象征著產品生命終點的傳送帶上。
    陳誌遠博士站在最靠近灌裝口的位置，眼鏡片後的雙眼布滿了熬夜的血絲，卻銳利如鷹隼，緊緊盯著每一瓶從灌裝頭下“誕生”的護發素。
    他穿著潔淨的白大褂，雙手插在口袋裏，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三天前實驗室裏那張寫滿配比的薄紙，此刻正化作眼前這些承載著希望的乳白色液體，汩汩流入印著樸素“春花”ogo的白色塑料瓶中。
    “流速穩定，真空度正常，灌裝精度控製在±1克以內。”負責設備調試的白羽凡，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向陳誌遠匯報。
    這位年輕的車間主任，此刻也像個等待孩子降生的父親。
    “瓶蓋扭矩檢測合格！”
    “貼標位置準確！”
    “批號打印清晰——a！”
    隨著一道道工序的確認聲，第一批標號“a”的春花護發素基礎型），如同初生的嬰兒，帶著溫潤的光澤和實驗室裏千錘百煉的配方精髓，終於，正式下線了！
    第一瓶護發素“哐當”一聲，穩穩地落在成品傳送帶上。
    這聲音並不響亮，卻在嘈雜的車間裏仿佛被無限放大，清晰地敲擊在每一個在場者的心上。
    “成了！”不知是誰低吼了一聲，隨即，壓抑許久的歡呼和掌聲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爆發出來。
    工人們激動地互相拍打著肩膀，技術員們興奮地揮拳。
    這不僅僅是一瓶護發素的下線，更是一個在荊棘叢中硬生生踏出的第一步，是那塊在實驗室熔爐裏反複鍛打的“生鐵”，終於淬火成型，有了自己的實體！
    明朗站在稍後一點的位置，臉龐上有著超越年齡的沉穩，但緊抿的嘴角和微微發亮的眼睛出賣了他內心的澎湃。
    他走上前，沒有參與歡呼，而是彎腰從傳送帶上拿起那第一瓶還帶著機器餘溫的護發素。
    瓶身光滑，標簽上的“春花”二字，古樸中帶著一絲新生的銳氣。
    他用力握了握，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實在感，仿佛握住了三天前他小心翼翼揣進口袋的那張滾燙的配方紙所承諾的未來。
    “陳博士，辛苦了！”明朗的聲音穿透掌聲，清晰有力。
    他將瓶子遞給陳誌遠。
    陳誌遠接過瓶子，沒有看標簽，而是擰開瓶蓋，用指尖挑起一點膏體，在指腹間輕輕撚開。
    細膩、順滑、延展性良好，帶著一絲經過中試放大後依然保持的、他親手調定的淡淡草本清香許晚晴團隊在最後關頭鎖定了這個清新自然的基調，以區別於蜂花更濃鬱的經典香型）。
    他閉上眼睛，似乎在用皮膚感受那份數據的精確還原。
    “嗯，”他睜開眼，隻說了一個字，但緊繃的肩膀明顯鬆弛下來，嘴角甚至牽起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筋骨還在，形神未散！通知質檢，按預設方案，全項目、全批次抽檢！特別是穩定性模擬測試樣品，立刻放入恒溫恒濕箱！”
    成功的喜悅轉瞬即逝，守門人的責任立刻回歸。
    幾乎就在第一瓶護發素下線、質檢流程啟動的同時，在廠區另一端由舊倉庫辦公室改造的“電商作戰室”裏，一場無聲的戰役也同步打響了。
    總經理許晚晴，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麵前一台笨重的crt顯示器。
    屏幕上，是剛剛注冊上線、還顯得異常簡陋的“春花日化官方淘寶店”後台。
    店鋪首頁，最醒目的位置，掛著一個精心設計的套餐【國貨煥新·經典傳承】春花茶籽清爽洗發水400 + 春花柔順護發素400 超值套裝！
    鏈接的主圖，是許晚晴親自帶著團隊拍攝的：背景是江州大學老校區校辦工廠斑駁卻充滿曆史感的老紅磚牆，前景是晶瑩剔透的洗發水與乳白潤澤的護發素瓶身並立，旁邊點綴著幾粒飽滿的深褐色茶籽和一縷柔順的黑發。
    圖片下方，一行醒目的紅字：“老廠新顏，國慶特惠嚐鮮價：29.9元包郵！原價38元）”。
    “楊珊珊，套餐鏈接狀態？”許晚晴的聲音冷靜而快速。
    “許總，已上架！庫存同步完成，設置為1000套！”一個清脆利落的聲音回答。
    說話的是楊珊珊，原本是幫著明朗賣山寨機的，因為江州國際聯合化工遭到外資狙擊，被明朗臨時抽調組建電商團隊，此刻正緊張地操作著後台。
    “高藝文，直通車關鍵詞設置好了嗎？重點推‘國貨護發素’、‘蜂花同款’、‘老牌新品’、‘國慶特惠洗發水’！”許晚晴轉向另一邊。
    “晚晴姐，設置好了！按您說的，精準長尾詞為主，出價……出價我按您給的參考區間設的，但……這錢燒得有點快啊。”高藝文，紮著利落的馬尾，臉上還帶著點學生的稚氣，但眼神專注。
    她此刻正盯著阿裏的後台數據，手心有點冒汗。
    第一次操作直通車，看著預算像流水一樣減少，她心裏直打鼓。
    “別慌，藝文。這是必要的投入，我們在買時間，買曝光！”許晚晴安撫道，但眼睛一秒也沒離開自己屏幕上的店鋪實時流量統計。
    那可憐的數字，在緩慢地、極其緩慢地跳動。
    “珊珊，盯緊客服旺旺！有谘詢立刻響應，話術按培訓的來，突出我們是老廠新做、品質傳承、價格實惠！特別是要強調護發素是‘順滑不粘膩’的新配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作戰室裏隻有鍵盤敲擊聲和偶爾的鼠標點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