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子以前覺得，離憂是一個比自己還要理智冷靜的人。
    她的理智，甚至在某些時候，比五條悟還可怕。
    五條悟再怎麽強，終究還是會展露出脆弱的一麵。
    比如說，在術式完全覺醒之前，他仍然是個高傲卻年少輕狂的天才，驕傲又脆弱；
    夏油叛逃之後，他開始學著偽裝出輕浮的樣子，讓所有人以為他對一切都無所謂；
    在殺死夏油的那一天，硝子在那雙眼中，看見了破碎的光芒。
    可離憂———她從來沒有這樣過。
    她一直冷靜、克製，像是一麵不會碎裂的鏡子。
    所以，離憂對五條悟的心意，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硝子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她一向不會多管閑事，隻是「觀察」而已。
    ———是「星漿體」的時候嗎？
    那時候，五條和夏油在護送天內理子的任務上失敗，五條術式還沒完全覺醒，重傷幾乎瀕死，夏油則對「弱者是否值得被拯救」這件事開始動搖.......
    而離憂，那時候就站在旁邊，沉默地看著這一切。
    當時，她是不是已經意識到，「最強」這條路究竟有多麽孤獨了呢？
    ———是與伏黑甚爾一戰的時候嗎？
    當時的五條悟，差點死在他的手上，如果不是術式覺醒應該已經死了。
    硝子記得，那天離憂剛剛執行完外派任務，回到高專聽見消息的瞬間，她的表情一瞬間微微變了，但很快地消失，隻是抿著唇，語氣平靜地詢問，「人還活著嗎?」
    當時，硝子覺得，這個人表現得太冷靜了，冷靜到不像是一個「朋友」該有的反應。
    ———是夏油離開的時候嗎？
    真正的關鍵點，硝子覺得，應該是這個時候。
    五條悟親眼看著摯友離開，卻無力阻止，最後甚至親手殺了對方。
    離憂一直看著五條悟，看著也逐漸成為「最強」，學會掩飾所有的悲傷、無奈、責任與痛苦。
    當時的五條，應該覺得自己「沒有其他選擇」了吧？
    而當時的離憂，是不是已經決定了，無論如何都要陪在五條悟身邊？
    不管他是不是「最強」，都不會把期待寄托在他身上，而是不斷變強追逐著這個背影？
    ———————
    那麽，五條悟對離憂，真的沒有特別的感情嗎？
    這個問題，硝子其實早就心裏有數。
    ———五條悟是「最強」，是六眼持有者，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不可能感覺不到。
    ———離憂是空間術師，足夠強大，可以單獨作戰，沒有任何人能夠輕易束縛她的存在。
    可是，這兩個人，卻總是默默地「看著彼此」。
    硝子覺得很有趣。
    五條悟這個人，明明對所有人的距離都很模糊，不管是學生、老師、朋友，他都能夠用「最強」的姿態去維持某種距離感，仿佛他與所有人的關係，都是某種「責任」或者「義務」，
    可是，麵對離憂的時候，他的目光不太一樣。
    那不是俯視，也不是居高臨下的審視。
    而是「確認」。
    他總是在確認她是否還在，確認她是不是還能與自己並肩而行，確認她是不是......還站在自己這邊。
    硝子看得很清楚，因為她是少數能夠看見五條悟「掩飾」背後情緒的人。
    後來她思考著，難道五條悟 「沒有意識到」自己喜歡離憂嗎？
    硝子覺得，或許不是沒意識到，而是.......「刻意不去想」。
    ———因為五條悟的世界裏，沒有「他自己的選擇」。
    ———因為「最強」不能夠擁有軟助。
    ———因為一旦他選擇了誰，就表示著「這個人」將成為所有敵人攻擊的目標。
    他不是不想愛，而是「不能愛」。
    但他還是......選擇把離憂放在自己身邊，選擇讓她一直陪著自己，選擇相信她能夠理解自己。
    這樣，真的能夠稱得上是「沒有愛過」嗎？
    ——————
    後來，五條悟與離憂在一起了。
    這件事發生的時候，硝子心裏有種「終於」的感覺。
    ———終於，五條悟不再逃避了。
    ———終於，離憂選擇不再做一個沉默的「守護者」，而是主動向五條悟伸出手，讓他知道他並不是一個人。
    ———終於，這兩個瘋子，學會了擁抱對方。
    硝子坐在醫務室裏，看著窗外的天光。
    她曾經以為，五條悟的世界裏，隻有「責任」，沒有「選擇」。
    可是現在，他選擇了離憂。
    或許，五條悟終於能夠活得稍微輕鬆一點了吧？
    畢竟———
    「最強」也可以被守護。
    「最強」也能夠去愛人與被愛。
    ————————
    與五條悟簽下「共生契約」的用意是為了「守護」。
    當五條悟受到攻擊，將從無下限無法抵銷的部分開始，由離憂分擔傷害；
    同時，離憂可以控製分擔的「份量」多少。
    她希望，當五條悟受到強敵攻擊時，自己能夠多分擔一些，讓他戰鬥更有餘裕。
    離憂並不知道，有一天，這個能力真的能守護他。
    ——————
    那是五條悟陪學生們對練完，去出特級任務的某個下午。
    高專校舍內，課堂剛進入中段，一切如常。
    離憂站在講台上，耐心指導著新生們關於咒力運用的細節。
    突然，離憂的身體猛然晃了一下，膝蓋重重跪倒在地，像是遭受了什麽重擊，契約傳來強烈的咒力波動。
    然後鮮血從胸口的巨大裂痕淚淚流出，迅速染紅了製服，一陣灼熱感瞬間撕裂她的理智。
    這不是她自己的傷口。
    這是契約傳來的傷害。
    ——————........悟？
    她的內心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吞噬。
    即使有「無下限術式」存在，仍然穿透防禦傷到了他，然後她承擔了一半的傷害。
    但.......什麽東西能夠重傷最強？
    如果她的傷勢已經這麽嚴重，那他本人現在的狀況該有多糟？
    她的額頭開始滲出冷汗，但比起身體的疼痛內心的恐懼更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不怕痛，不怕受傷，甚至不怕死。
    但她怕五條悟倒下。
    —————你在哪?你到底遭遇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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