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依舊，隻是卷起的不再是碎葉，而是夾雜著一股淡淡的焦糊與血腥氣。
    馬苦玄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四肢百骸都僵了。
    他先前還自詡天才，入了那山崖書院，拜在那位神秘先生門下，以為自己日後定能在小鎮之外攪動風雲，成為人上之人。
    可今日見了符澤與宋長鏡這般神仙打架般的場麵，尤其是符澤最後那招撼天動地的饕餮虛影，他才猛然驚醒，何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這還是凡俗武夫能擁有的力量嗎？”
    他嘴唇哆嗦著，牙齒不受控製地上下打顫。
    “我之前竟然還想著……要找他的麻煩？”
    一想到自己曾經對符澤隱隱的敵意和不屑，馬苦玄就感覺一股涼意浸透了脊梁，那是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自己這點微末道行，在那等存在麵前，怕是連螻蟻都算不上！
    “噗——”
    宋長鏡從數米外的碎石堆裏掙紮著爬起身，吐出一口帶著碎肉的鮮血，胸口衣衫已然破碎，露出其下精壯的胸膛，此刻卻有一道猙獰的爪痕，深可見骨。
    然而，他臉上非但沒有頹敗，反而爆發出一陣暢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個符澤！後生可畏，當真是後生可畏啊！”
    他拄著劍，顫巍巍地站直了身子，一雙鷹目死死盯著符澤，其中驚駭未消，卻又多了幾分複雜難明的意味。
    “老夫明白了，你小子今日特意挑釁於我，鬧出這麽大動靜，不就是想借我宋長鏡的名頭，在這驪珠洞天，不，在這寶瓶洲揚名立萬嗎？”
    他宋長鏡自負劍道修為，在寶瓶洲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今日雖敗，卻也敗得不冤。
    這符澤的實力，已然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
    符澤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那件看似普通的黑袍在如此劇烈的衝擊下竟未有多少破損，隻是沾染了些許灰塵。
    他嘴角噙著一抹淡笑，不置可否。
    “宋劍仙說笑了，切磋而已，何談揚名？倒是多謝宋劍仙手下留情，讓符澤僥幸勝了一招半式。”
    這話說得謙遜，可聽在眾人耳中，尤其是剛被饕餮凶威嚇破膽的賀小涼弟子等人，隻覺得這符澤簡直狂到沒邊了！
    僥幸？那叫僥幸嗎？！
    宋長鏡聞言，卻是深深看了符澤一眼，擺了擺手。
    “勝就是勝，敗就是敗，我宋長鏡還沒那麽輸不起。不過，今日這樁，算你符澤欠我宋長鏡一個人情。他日若有所求，你莫要推辭。”
    他心中清楚，若非符澤那一槍太過驚世駭俗，自己也不會敗得如此狼狽。
    這個人情，他要定了！
    “人情？”符澤眉毛一挑，似乎有些意外，隨即灑然一笑。
    “這玩意兒我符澤向來不喜歡欠人人情，也怕別人欠我人情，太麻煩。”
    他手腕一翻，也不知從何處摸出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物事，隨手拋向宋長鏡。
    “宋劍仙，請看此物，可抵得上你那所謂的人情？”
    宋長鏡下意識接住，入手隻覺觸感冰涼柔韌，帶著一股奇異的金屬質感。
    他攤開一看，頓時瞳孔一縮！
    那竟是一件通體閃爍著暗金色流光的軟甲！
    軟甲之上，密密麻麻銘刻著細小的符文，層層疊疊，宛如魚鱗般精致，隱隱有寶光流轉，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這……這是……寶甲？！”宋長鏡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身為純粹武夫，他自然識貨！
    這等品階的寶甲，足以抵擋尋常飛劍的全力一擊，對於他們這種近身搏殺的武夫而言，簡直就是第二條性命！
    若是他先前有此寶甲護身，絕不至於被那饕餮虛影一擊重創至此！
    他心中巨浪翻騰，若符澤拿出其他金銀俗物，或是幾顆丹藥，他宋長鏡定然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但這寶甲……這是真的眼饞啊！
    宋長鏡臉上露出一絲糾結，眼神在寶甲和符澤之間來回逡巡，故作沉吟。
    “此甲雖好，但想抵我宋長鏡一個人情……怕是還差了點火候吧？”
    他終究還是拉不下臉麵，想再拿捏一下。
    符澤見狀，嘴角勾起一抹戲謔，伸手作勢欲取。
    “哦？宋劍仙覺得不夠？那就算了。這寶甲，我本打算拿回去給我家老頭子當壽禮的，既然宋劍仙看不上，那我便……”
    “等等！”宋長鏡一聽這話，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麵子，連忙將寶甲往懷裏一揣，生怕符澤真給搶回去。
    “誰說我看不上了？此物……勉強夠了！這個人情，就此兩清！”
    開玩笑！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他宋長鏡又不傻，這等級別的寶甲，在整個寶瓶洲都屬罕見，可遇不可求。
    至於符澤的人情？
    他琢磨著，以這小子的行事風格和逆天實力，自己這輩子怕是都沒機會讓他還這個人情。
    與其留著一個虛無縹緲的人情，不如換件實實在在的護身至寶來得劃算！
    符澤見他收下，也不多言，隻是淡淡一笑，招呼了一聲兀自驚魂未定的稚圭和麵色複雜的馬苦玄。
    “走了，此間事了。”
    稚圭小臉煞白，狠狠瞪了符澤一眼，卻不敢多嘴，乖乖跟上。
    馬苦玄則是亦步亦趨，大氣都不敢喘。
    陳平安默不作聲地跟在最後。
    一行人漸行漸遠，消失在山道拐角。
    宋長鏡站在原地，撫摸著懷中冰涼堅韌的寶甲，感受著其上傳來的陣陣靈氣波動，臉上不由露出一絲苦笑，旋即又化為一抹釋然。
    “罷了罷了，輸給這等妖孽，不冤！這一架，打得值！不僅見識了這般通天手段，還白得一件護身寶甲，哈哈哈！”
    他正自得意，忽聽一旁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
    “那個……宋大俠……”李二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手裏還提著空空如也的魚竿，小心翼翼地瞟了宋長鏡一眼。
    “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宋長鏡心情正好，大手一揮：“但說無妨！”
    李二縮了縮脖子，聲音更低了。
    “那啥……您老先前不是一直在找那條金鱗閃閃的大鯉魚嗎？說是能化龍的寶貝……”
    宋長鏡聞言，眼睛一亮：“哦？你小子見到了？它在哪？”
    李二咽了口唾沫，指了指符澤等人離去的方向。
    “呃……就在不久之前，符公子路過河邊，瞧著那鯉魚品相不錯，順手……就給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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