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講師道：“倒也不絕對，但也離不開體力勞動的範疇。人的命運，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尤其是底層人，想要跨越一個階層，難如登天。”
    “我可不這麽認為。”
    老李抿了一口酒，點到即止。
    林講師也不再爭辯，兩人的觀點產生了分歧，至於老悶葫蘆的命運如何，自會揭曉誰對誰錯，靜觀其變便是。
    趙剛道：“大隱隱於朝，小隱隱於野。我覺得他心中守著一片淨土，有著自己的寧靜，就看有沒有人能打破這份寧靜了。”
    這話，讓劉叔、林講師和老趙都看向了他。
    劉叔眼神閃爍，似乎很是讚同趙剛的觀點，老趙雖未評價，但也支持趙剛的說法，畢竟大家對老悶葫蘆的了解太少了。
    而林講師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對趙剛的說法不敢苟同。
    “這位朋友，你說他力氣大，能吃苦，這點我完全讚同。但若說他是個有思想、有水平的人才，我覺得你這話說得有些過頭了。”
    李老師不客氣地反駁道。
    在座的幾人中，張伯的話自然是有分量的，大家都認真聽著。
    而李叔也是個老相識，他說些不同尋常的話，大家也就聽聽笑笑就過去了。
    可趙剛是個生麵孔，雖然在張伯和李叔的引薦下坐在了一起，但和李老師之間並無好感，他自然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毫不掩飾。
    “過頭了？李老師，我是說的誰過頭了，張伯、李叔，還是你？”
    趙剛不卑不亢，平靜地問道。
    李老師道：“我說的是誰不重要，但你的觀點確實有問題。你要是不信，咱們現在就可以打個賭。”
    “哦，賭什麽？”
    趙剛來了興趣，既然李老師主動挑釁，他今天非要讓李老師下不來台。
    張伯和李叔本就喜歡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聽聽新鮮事。
    現在趙剛和李老師要打賭，他們也樂意看個熱鬧。
    李老師和趙剛的心思一樣，都想讓對方難堪。
    隻見李老師從胸前口袋裏掏出鋼筆，又摸出一個小筆記本，在上麵寫了幾個字。
    “就賭他認不認識這幾個字。”
    李老師把本子往桌上一放，趙剛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
    隻見本子上寫著四個字——坐井觀天。
    張伯和李叔都識字，一看這四個字，就知道李老師這是在諷刺趙剛見識短淺。
    他們也不吭聲，就等著看趙剛怎麽回應。
    如果兩人  味太濃，他們再出麵製止也不遲。
    趙剛道：“我覺得這難度太低了，不妨再加點難度。既然你先出題，那我也出一道，一起考考他。”
    李老師更加不屑，在他看來，就憑那“坐井觀天”幾個字，趙剛說的那人也不可能認識。
    趙剛還想提高難度，那不是故意讓人難堪嗎？
    “隨便你。”
    趙剛也從衣兜裏掏出一支鉛筆和一個小本，這是他平時用來畫零件圖的。
    然後在紙上畫了一個大大的括號，在括號後麵寫了一個“明”字，但把“日”字部分塗黑了。
    “我這個是填空題，難度比你的高多了。如果咱們的題他都答不上來，那麽這一個月的酒錢我來出，反之你來出。同時，我們還要分別向在座的各位讀出對方本子上的字，怎麽樣？”
    趙剛提出了規則。
    李老師想了想，道：“就按你說的辦。”
    趙剛對李叔道：“兩位，麻煩你們做個見證，同時主持一下。”
    張伯道：“我來。”
    於是，他叫了一聲那人。
    李安然自然知曉馬老大的威名，恰好酒已盡興，便踱步前來。
    “馬老大，找我何事？”
    馬老大隨即講述了張強與林講師之間的賭約，並征求李安然的意見。
    李安然掃視了林講師與張強一眼，本無意卷入他人的  。
    但不經意間，他注意到林講師的目光屢屢投向趙婉如，心中一動，便道：“好吧。”
    接著，馬老大向酒館內的眾人宣布：“各位，今日有樁趣事，請大家移步關注。”
    眾人的視線紛紛投來，就連櫃台後的趙婉如也好奇地望了過來。
    陳爺將賭約之事公之於眾。
    大堂內的酒客們頓時一陣喧鬧。
    “喲，今天咱們這些苦力成了主角，連林講師都想考驗考驗咱們，那可得好好瞧瞧。”
    “不知林講師會出什麽難題，咱們這些粗人可別答不上來。”
    “答不上來也正常，咱們這些幹粗活的，你還能指望咱們有什麽學問嗎？”
    趙婉如聽著眾人的議論，笑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萬一咱們的兄弟答對了，那可就是大大的驚喜了。”
    聞聽趙婉如之言，那位被稱作苦力的心中湧起一陣暖流，看來也並非所有人都輕視自己。
    但他轉念一想，即便別人輕視，隻要趙婉如不這麽想就足夠了。
    林講師道：“那咱們就拭目以待，看這位兄弟能否帶來驚喜，不過大家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別到頭來驚喜沒等來，倒是嚇了一跳。”
    見趙婉如替那位苦力說話，林講師更加迫切地想讓這位苦力和張強出醜。
    在他看來，一個底層的苦力，恐怕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全，更別提認識其他字了。
    隨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張強的這一桌上。
    “林講師，請出題吧。”張強說道。
    林講師毫不客氣，直接展示了自己寫的幾個字。
    “這位兄弟，你看看認不認識這些字。”
    此言一出，在場的酒客們無不嗤笑。
    讓一個苦力認字，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然而李安然並未立即認輸，而是仔細看向那些字。
    “你就別裝模作樣了，不認識就是不認識，還湊上去看。”
    “嘿，你還別說，我就佩服他這股認真勁兒。”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但緊接著，李安然的聲音讓所有的笑聲戛然而止。
    “井底之蛙！”
    什麽？
    眾人目瞪口呆。
    那位苦力居然認識，還念了出來？
    一個幹苦力的人難道還是個讀書人？
    這年頭，國家正大力推行掃盲，不識字的人很多，像那位苦力這樣的人，在大家眼裏，那就是文盲，怎麽可能識字呢？
    當下，當李默然念出那幾個字時，所有人都驚愕不已，難以置信......
    有人疑慮：“愣頭青會不會是信口開河？聽起來有理有據，卻不一定就是那幾個字。”
    “有理有理，我估摸著愣頭青是從哪兒聽來的這幾個字，說出來碰碰運氣而已。”
    但老張、老趙卻未插言，而是帶著幾分敬佩望著李默然。
    原來這個平時不顯山露水的家夥，還真有兩把刷子。
    “趙講師，你來說說，愣頭青是不是胡說八道？你也別顧及他的麵子，他皮糙肉厚，不怕你說實話。”
    有人起哄道。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但趙講師的臉色卻沉了下來。
    他勉強擠出一抹苦笑，說道：“沒想到愣頭青還真知道，他答對了。”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皆是一怔。
    瞬間，全場寂靜無聲。
    “瞧見了吧，愣頭青給大家帶來了驚喜！”
    劉婉清的話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眾人皆感慨萬分，特別是那些平日裏輕視愣頭青的人，此刻都啞口無言，仿佛自己打了自己幾巴掌一般。
    李默然見眾人皆驚訝，且趙講師臉色極為難看。
    心中也是暗自得意。
    誰叫這個趙講師偷偷瞄劉婉清了？
    誰叫這個趙講師故意輕視他了？
    這時，王大力的話，讓大家的目光再次聚焦過來。
    “別急，也許趙講師出的題太簡單了，我這兒還有一道，看你能不能答上來。”
    他這話，讓趙講師的臉色又沉了幾分。
    身為講師，出題過於簡單，連一個愣頭青都沒難倒，有何顏麵麵對眾人。
    李默然看向王大力遞過來的本子。
    上麵一個大大的括號，後麵寫著一個“明”字。
    “我這道題，是填空題，括號裏要填三個字，組成一個成語，答對就算你贏。”
    王大力介紹了題目。
    劉婉清也忍不住過來瞧了瞧題，道：“這道題挺開放的，答案很多，隻要組成任何一個成語，都算對嗎？”
    王大力點了點頭：“都算。”
    此刻，就看李默然的了。
    王大力心知這道題根本難不倒李默然，甚至，在李默然眼裏這根本算不上什麽題。
    但就看他如何填寫了。
    畢竟趙講師剛才那番話，頗有輕視之意。
    而這道填空題，正是李默然反擊的機會。
    可這詞最後一個字是“明”字，“明”通常代表褒義，要組詞反擊回去，確實有些難度。
    不少識字的人看了題目後，心裏暗自嚐試組詞，皆是搖了搖頭。如果“明”字排在第一個，那還簡單些。
    在這些人裏，有那麽幾位還算有點墨水，尤其是李老師，腦海中已浮現出諸如紅光滿麵、一掃而空、日月無光等詞匯。
    但他又如何能輕易指點呢？
    他心底暗暗希望張大力答不上來。
    然而，下一刻，張大力真的有了動作。
    他沒有直接回應，而是拿起桌上的筆。
    “什麽？大力哥不僅能認字，居然還會寫字？”
    有人驚訝地喊道。
    現今許多人認為識字與寫字乃兩種截然不同的技能，有的人能耳聞目染地讀出字來，卻未必能書寫。
    對張大力也抱有類似的合理懷疑。
    可讓他們瞠目結舌的是，大力哥張大力不僅會寫，而且字跡相當美觀。
    他在紙上的空白處填寫了三個字——
    鼠目寸。
    與先前的“光”字合起來，便是鼠目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