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點融入晨光時，遠處的鳥鳴已連成一片，像被誰撒了把碎銀在林子裏，脆生生地滾。林羽撿起最大的一塊水晶碎片，邊緣的棱麵折射著朝陽，把眾人帶傷的臉照得明明滅滅——方時赫眉骨上結著血痂，笑起來眼角的紋路裏還嵌著水晶粉末；顧曉的箭筒空了大半，手指纏著布條，卻仍把最後一支銀箭攥得緊緊的；蘇棠的法杖頂端缺了塊角，寶石的光芒順著裂痕淌下來，在她手背上織成細碎的金網。
    “結束了？”門口傳來孩童的聲音，是之前被護在石屋裏的孩子們，最小的那個還攥著塊沒吃完的麥餅，碎屑沾在嘴角，像隻沾了糖霜的小鬆鼠。
    蘇棠蹲下身，將掌心那顆跳動的金色光點遞過去：“看，光明總會回來的。”
    光點落在孩子手心裏，突然炸開成漫天金粉，飄到每個人身上。方時赫眉骨的血痂開始泛白，顧曉纏著布條的手指能靈活彎曲了，蘇棠法杖上的裂痕竟慢慢收攏，像被針線悄悄縫過。林羽舉著水晶碎片轉身時，忽然發現碎片裏映出的影子變了——背後的石壁上，那些被水晶裂痕劃破的紋路，正順著金粉流過的軌跡，一點點拚湊成完整的圖案，像幅被修複的古畫。
    “這是……”顧曉舉著銀箭湊近，箭尖挑起一縷金粉，“好像是水晶的記憶。”
    金粉在空中聚成虛影：黑暗水晶炸裂的瞬間，無數細小的碎片並沒有四散飛濺，而是像被無形的線牽著，在空中停頓了刹那。那時方時赫的重劍還嵌在碎片中央，劍穗上的紅繩飄得筆直；蘇棠的法杖正斜斜插在石縫裏，頂端的寶石與某塊碎片共振，發出蜂鳴般的輕響；林羽自己則在彎腰撿一塊碎晶，發梢沾著的水晶粉末被晨光染成了暖黃色。
    “原來它沒碎徹底。”方時赫用劍鞘撥了撥地上的碎片，每塊碎片邊緣都泛著淡淡的金芒，“這些金粉是在重拚？”
    蘇棠的法杖突然輕顫，頂端的寶石與空中的金粉共鳴，那些虛影開始流動：能看到黑暗水晶最初的模樣——不是冰冷的晶石，而是塊嵌在山壁裏的璞玉，被山民奉為“鎮山石”。後來有個穿黑袍的術士路過，用咒語抽走了玉裏的生氣，才讓它染上了黑暗氣息。
    “所以這光點是……”林羽忽然想起什麽，“是璞玉原本的靈氣？”
    “不止。”顧曉的銀箭突然震顫，箭尾的羽毛掃過一塊碎片，虛影裏竟浮出更多畫麵：有術士被憤怒的山民驅逐的背影，有鎮山石裂開第一絲縫時，山腳下寺廟的鍾聲；甚至能看到三年前，方時赫路過山腳時，重劍不小心磕到山壁，震落的碎石正好填進水晶一道淺痕裏——原來那時，他就與這水晶有過交集。
    金粉漸漸沉落，像場溫暖的雨。林羽把水晶碎片放進背包時，發現碎片邊緣的棱角竟變得溫潤，不再割手。方時赫將重劍歸鞘，劍穗上的紅繩不知何時纏上了一縷金粉，在陽光下閃著細弱的光。
    “該走了。”蘇棠背起裝著碎片的行囊，法杖上的裂痕徹底消失，寶石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亮，“山下的村民該等急了。”
    顧曉最後一個出門，轉身時瞥見石屋角落的草堆裏，還藏著塊沒被金粉照到的水晶碎片。那碎片裏沒有映出晨光，反而浮著團小小的黑影，像隻蜷縮的貓。她剛想伸手去撿，黑影突然動了，順著草莖滑進地縫裏，隻留下道比發絲還細的黑痕。
    “怎麽了？”方時赫在門口回頭問。
    “沒什麽。”顧曉收回手，指尖莫名有些發涼，“走吧。”
    石屋的門在身後關上，金粉落在門環上，把鏽跡都染成了金色。林羽走在最前麵，背包裏的水晶碎片輕輕碰撞，發出叮咚的脆響，像串特殊的風鈴。山路兩旁的野花不知何時開了，花瓣上沾著金粉，風一吹就簌簌落下，在他們走過的路上鋪出條金色的路。
    可顧曉總覺得不對勁。剛才那黑影滑進地縫時，她分明看到地縫深處，還藏著更多細碎的黑痕，像無數雙眼睛，正從地底往上望。她悄悄碰了碰方時赫的胳膊，朝地麵努了努嘴。方時赫腳步一頓，重劍的劍柄在掌心轉了半圈，眼底閃過絲警惕。
    蘇棠像是察覺到什麽，法杖在地上頓了頓，金粉從杖尖落下，滲進泥土裏。泥土裏立刻傳來細微的“滋滋”聲，像有東西在燃燒。她抬起頭時，晨光正好漫過山頂，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到蓋住了身後那片正在發黑的泥土——那裏，金粉燃燒的痕跡正在慢慢擴大，卻始終燒不到那道最細的黑痕邊緣。
    “快走。”蘇棠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別回頭。”
    林羽隱約聽到身後傳來微弱的響動，像有什麽東西正從地縫裏爬出來，窸窸窣窣的，追著他們的腳印。可當她回頭時，隻看到漫山遍野的金粉在晨光裏飛，像場永遠不會停的雪。
    山腳下，村民們的歡呼聲越來越近，孩子們舉著花環站在路口，金粉落在他們發間，像撒了把星星。林羽把背包裏的水晶碎片分給孩子們，看著他們舉著碎片追逐打鬧，突然覺得那些碎片的光芒，比黑暗水晶最亮時還要暖。
    隻是沒人注意到，有個穿灰布衣的小孩，手裏攥著塊沒被金粉染過的碎片，正蹲在路邊的石頭後。碎片裏的黑影順著他的指尖爬出來，鑽進他的袖口，消失了。那小孩抬起頭時，眼睛裏閃過絲極淡的黑氣，嘴角卻咧開個天真的笑，朝著人群跑去。
    餘輝漫過山頂時，石屋的門突然自己開了道縫，地縫裏的黑痕正順著門軸往上爬，在門板上織成張細密的網。而遠在山外的城鎮裏，某個首飾鋪的櫃台後，老板正用塊黑布擦拭著新收來的水晶擺件，那擺件的紋路，竟和黑暗水晶最初的裂痕，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