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
    “您確定您能吃這麽多嗎？”
    茶攤的小二兼老板，看著這位雖然有些佝僂的白發老人，似有驚駭，也似有輕視的問道。
    大爺笑著說道：“本大爺今天高興，你趕緊上就是。”
    “別看本大爺穿著一身粗布，但本大爺不缺錢。”
    說著，這位大爺就拿出一張嶄新的‘一貫’寶鈔。
    而這寶鈔之上，還放著一枚，文字像極了蚯蚓在爬的金幣。
    緊接著，大爺又繼續說道：“隻要味道夠好，隻要大爺我吃得滿意，隻要你陪大爺我聊得開心，這枚不知道哪裏來的金幣，也歸你了。”
    “拿去給你媳婦兒打個戒指，還能打一對耳環。”
    小二當即眼前一亮不說，還直接把立在那裏牌子翻了過來。
    大明沒有‘暫停營業’的說法，大店鋪隻有‘關張’的說法。
    像這種路邊攤，則是隻要把畫有買賣產品的‘廣告牌’翻過來，就算是暫時關張了。
    “您稍等，小的一定讓您吃得滿意，一定和您聊得滿意。”
    話音一落，小二就先把茶水和茶葉蛋給大爺送去。
    大爺剛喝完一碗茶，吃完兩個茶葉蛋，小二就上了一碗分量頗足的牛肉麵。
    緊接著，小二就坐在大爺的麵前，笑嘻嘻的準備開聊。
    “大爺，想聊什麽？”
    “在這中都城裏，就沒有我不知道的。”
    大爺白了他一眼道：“先讓大爺我吃舒服了，你再來聊，牛肉麵不要停，記住多放麵條，多放牛肉，多放菜，多放料。”
    小二回到灶台之後，也是一邊煮麵，一邊小聲的嘟囔了起來。
    “這個大爺，哪裏像個大爺？”
    “比那蒙元摔跤手還能吃！”
    “......”
    而早已認出大爺就是林昊所扮的朱元璋，則坐在這盡是油汙的八仙桌的另一麵。
    他看著林昊狼吞虎咽還有滋有味的吃著，也是不停的抿著嘴。
    他除了能聞到香味之外，並不知道這麵好不好吃。
    可林昊這吃相，卻是讓他覺得這麵一定比宮裏的好吃多了。
    相比他在‘大同縣’看到牛肉飯店之時的反應，他在這建文年間看到這一幕，真就是見怪不怪不說，還頗為欣慰。
    經過二十多年的發展，他中都城的路邊攤都可以賣牛肉了，他能不欣慰嗎？
    朱元璋想到這裏之後，就再次聯想他之前在人群中當‘托兒’的一幕，真就是第一次有了給林昊‘記功’的想法。
    他心裏那厚厚的記仇小本本上，第一次出現‘記功’的字樣。
    也就在朱元璋如此思索之時，林昊這才看著麵前的三個空碗，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意。
    “小二，來陪本大爺聊聊。”
    小二笑著點了點頭之後，隻是把碗筷收到一邊，就坐在了林昊的對麵。
    而來自於洪武六年的朱元璋之‘魂’，則成為了坐在另一邊的‘就近觀眾’。
    “小二，我來問你，你可知道這中都皇城，為何如此繁華？”
    ‘林大爺’話音一落，小二就一臉積極的說道：“這還用問，當然是林大人的功勞。”
    林昊按了按自己那貼得不怎麽牢靠的胡須道：“哪個林大人啊？”
    小二見林昊這麽問，當即就笑著說道：“您是外鄉人吧！”
    “當然是現如今的鎮國公林昊林大人了！”
    小二話音一落，坐在他麵前的‘林大爺’，那原本有些佝僂的身軀，一下子就坐直了起來不說，還擺出了一副認真聽講的樣子。
    而坐在他們二人側方，看著二人側顏的，來自於洪武六年的朱元璋之魂，卻是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還真關他林昊的事啊？”
    “......”
    朱元璋想到這裏，當即就麵露不悅之色。
    雖然林昊接連的布局，都足以證明，他就是在為了他家允炆好。
    甚至，還讓他看到了林昊在《大帝成長計劃》之中，保證的成效。
    可即便是如此，當他在確定這中都皇城的繁華，又與他林昊脫不了幹係的時候，還是有些小小的失落。
    原因無他，
    隻因為這足以證明，他在這裏聽到的那首，譜寫了二十多年，才完整的歌謠成真了。
    “說鳳陽，道鳳陽，鳳陽本是個好地方。”
    “自從出了個朱皇帝，開國六年，就有五年荒！”
    “好在出了個林大人，中都荒城才能變皇城！”
    “好在出了個林大人，中都荒城才能變皇城呀！”
    “......”
    朱元璋就這麽默唱著這首，他洪武六年聽到上半段，建文年間才聽到下半段的歌謠。
    但他卻是越唱就越咬牙切齒，越唱就越是失落。
    且不說他是大明的開國皇帝，就算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在聽到這麽一首足以證明，在同一件事情上‘他不行，他卻行’的歌謠，並得到相關佐證之後，也必定是受不了的。
    這與身份地位無關，這僅與男人的勝負欲有關。
    很顯然，林昊通過這件事情，再一次把他朱元璋踩在了腳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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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在朱元璋低頭到不能再低頭，蔫茄子到不能再蔫茄子之時，‘林大爺’卻是嘴角上揚道：“鎮國公位高權重，怎麽會和他有關？”
    “他難道，還管過這龍興之地的地方事務？”
    小二聽後，當即就不樂意了。
    “他又不是天生的鎮國公，他又不是天生的位高權重，他也是一步一步升上高位的。”
    “既然您這麽有興趣，我就給您詳細講講？”
    林昊嘿嘿一笑道：“來，本大爺洗耳恭聽！”
    朱元璋看著此刻的‘林大爺’，當即就嗅到了一股，身為當事人還明知故問的故意享受誇獎的味道。
    “你他瑪的，”
    “都已經逼得老子說髒話了！”
    朱元璋看著此刻一臉享受之色的‘林大爺’，咬牙切齒的笑道。
    也就在此刻，小二又看著林昊問道：“您聽過咱們鳳陽縣那首童謠嗎？”
    林昊眼珠子那麽一轉，就眉心微皺道：“聽說過，說鳳陽，道鳳陽，鳳陽本是個好地方，自從出了個朱皇帝，立國六年就有五年荒嘛！”
    “可是，這和他林大人又有什麽關係呢？”
    小二笑著積極道：“那是您沒聽過後半段！”
    “也對，這後半段，可沒有前半段出名，我現在就給您唱這後半段。”
    說著，小二就完完整整的把這首寓意為，‘太祖高皇帝把事情辦砸了，林大人不僅力挽狂瀾，還把事情辦得更好’的歌謠，給唱了出來。
    坐在他麵前的‘林大爺’，聽得那是有滋有味。
    可坐在邊上的‘朱重八’，卻是覺得這每一個字，都在紮他的肉。
    也就在朱元璋惡狠狠的瞪向林昊之時，林昊又在享受其曲的同時，用盡是挑釁的之色的目光，瞟向孝陵的方向。
    “哼！”
    ‘林大爺’的這一聲冷哼，直接就把坐在這裏，充當‘太祖高皇帝的在天之靈’的，來自於洪武六年的朱元璋之魂給氣炸了。
    “你......”
    可還不等朱元璋罵出口，林昊又笑著說道：“唱得不錯啊！”
    “仔細說說看，這歌謠背後的故事。”
    小二點了點頭之後， 並沒有立即開始講。
    他轉頭就給自己拿了個茶杯不說，還端來了好大一盤糖炒瓜子。
    “好，我慢慢和您講，我也喝口茶，您也吃點瓜子兒。”
    林昊看著如此懂事的小二，也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緊接著，他就親自給小二倒了一杯茶。
    “不著急，喝口茶，潤潤嗓子，慢慢道來。”
    “本公，不是，本大爺什麽都缺，唯獨一不缺錢，二不缺時間。”
    小二倒是沒有在意他的口誤，隻是笑著點了點頭，就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也就在林昊開始嗑瓜子的同時，小二就瞪大眼睛說道：“您有所不知，洪武七年初的時候，原本還在大同縣任職的林大人，突然就來到了我們鳳陽縣。”
    小二說到這裏之後，‘林大爺’隻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朱元璋卻是直接就瞪大了眼睛。
    原因無他，
    隻因為這個消息對他來說，就是他自從入夢‘建文’以來，得到的最重要，最關鍵，也距離他所在的洪武六年，最近的‘洪武未來’。
    “洪武七年初，直接從大同縣來到鳳陽縣？”
    “洪武七年初？”
    想到這裏，朱元璋就聯想到了，他所在的‘當下’發生的事情。
    ‘滿朝文武為林昊請功而逼宮’的未來，對他來說，已經成為了無法改變的‘過去’！
    他醒來之後，也就是他回到他所在的洪武六年之後，即將要麵對的，就是對林昊進行封賞。
    他林昊建設大同和建設糧倉的功績在前，他朱元璋誤會功臣的失誤在後，他肯定是無法再利用此事殺林昊了。
    不僅如此，他還必須對林昊進行封賞。
    就算是他想要殺林昊，那也隻能是封賞之後，再找新的機會，挑新的毛病。
    可他該怎麽封賞林昊，卻成為了他的難題。
    封賞太大，他覺得虧得慌！
    封賞太小，天下人又會覺得他摳得慌！
    如此一來，天下的人才與仕子，就會對他這個新帝寒心，以至於年輕的大明王朝，落得個沒有人才來投的窘境！
    “鳳陽縣知縣？”
    “鳳陽縣是咱的龍興之縣，雖然同為知縣，但行政品級卻高於其他知縣，僅比從五品知州低一階，乃是六品知縣。”
    “如果把他林昊從‘正七品大同知縣’晉升為‘正六品鳳陽知縣’，也算是連升兩階了！”
    “除此之外，邊城知縣晉為龍興知縣，也足以彰顯皇帝對官吏的重視與培養。”
    “如此一來，確實可以堵住悠悠眾口，不至於落得個太過摳門，寒功臣之心的名聲。”
    “而且，還相當於把他林昊，弄到了咱的眼皮子底下。”
    “畢竟，這鳳陽縣距離應天府，也就是快馬一天一夜的事情。”
    “不僅如此，還有李善長和那麽多淮西親眷，替咱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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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朱元璋越往這個方向思考，就越覺得他回去之後，把‘大同知縣林昊’晉升為‘鳳陽知縣林昊’，是一個絕對包賺不賠的買賣。
    本來嘛！
    六品知縣也還是個知縣，龍興之縣也還是個縣！
    他林昊就算是在外人看來，已經入了皇帝的眼，甚至已經有了成為皇帝寵臣的苗頭，但他的管轄地盤，也就隻有這麽大一點。
    除此之外，還能讓林昊離他的‘龍興之地’大同縣遠遠的。
    隻要他林昊一旦來到鳳陽縣，之前因為被林昊舉報，而遭受重創的淮西親眷們，就會把他盯得死死的。
    但凡他稍微犯那麽一點錯，這些淮西親眷就會給他無限擴大，以至於成為他朱元璋誅殺他林昊的罪名。
    “不錯啊！”
    “是筆好買賣啊！”
    “除了淮西勳戚要盯著你，就連李善長也會瞪著你。”
    “把你弄到鳳陽縣來，確實是一個，既可以堵住悠悠眾口，又利於咱的掌控的好辦法。”
    “到了那時候，殺與不殺，就全憑咱一句話了！”
    想到這裏，朱元璋那看著‘林大爺’的目光，還有了那麽一抹，極為明顯的蔑意。
    “哼！”
    就朱元璋看著林昊冷哼的樣子，還真就像極了林昊看著孝陵方向冷哼的樣子。
    霎時間，那種‘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爽感，瞬間就讓朱元璋順了好大一口氣。
    可也就在他剛把這口氣順了之後，他就又一下子屏住了呼吸，還瞪大了眼睛。
    原因無他，
    隻因為他突然就意識到，如果讓這怎麽算，都對他朱元璋有利的買賣，變成了現實，就又契合了他現在所處的現實。
    簡單來說，就是如果他真的這麽幹了，那就是他朱元璋成為了那個‘造就未來’的真凶！
    他這麽一個巴不得改變未來的人，反而成為了‘造就未來’的真凶，簡直是想想都覺得諷刺！
    也就在朱元璋意識到這一點之時，他麵前的‘林大爺’，又若有所思的說道：“原來，那高高在上的鎮國公，還來你們鳳陽縣鍍過金啊！”
    小二一聽這話，直接就不樂意了。
    小二一臉嚴肅道：“大爺，話可不能這麽說。”
    可緊接著，他又釋然一笑道：“當然，起初我們也以為，這林大人就是來鍍金的。”
    “可事實卻讓我們現在想起來，都巴不得去給林大人磕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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