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揉亂染蒼的頭發，指尖觸到發間殘留的茉莉花香。
    “不管怎樣，明天我讓助理去打聽打聽他的信息。”
    染蒼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掌心溫度透過皮膚傳來：
    “哥，要是真的是他……”
    她沒說完的話懸在半空，被晚風卷著掠過紗簾。
    綏肆回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妹妹手心裏細細的繭——那是重生歸來後一直存在的的痕跡。
    “不管是誰，走一步看一步。”
    “船到橋頭自然直。”
    他輕聲說，目光卻不自覺又落在手機照片上。
    男人冷峻的眉眼在暮色中愈發模糊，像極了記憶裏那個總在暮色裏等他回家的身影。
    午後的陽光像融化的黃油般緩緩淌進工作室，在綏肆身後拖出一道昏黃的光影。
    他戴著有線耳機趴在繪圖桌上，指尖夾著的馬克筆懸在a3分鏡稿上方，連染蒼抱著一摞文件“哐當”撞開玻璃門都沒察覺。
    筆尖懸在畫麵裏少年攥緊的拳頭旁，正要寫下那句“真正的勇氣是直麵恐懼”，突然被劇烈的震動驚得在紙上劃出歪斜的墨痕。
    “哥！出大事了！”
    染蒼的聲音像被按了快進鍵，懷裏的文件夾重重砸在桌麵時，震得彩色鉛筆筒轟然倒地。
    綏肆的防藍光眼鏡滑到鼻尖，抬頭就看見妹妹漲紅的臉——那雙眼瞪得渾圓，鼻尖沁著細汗，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文件夾邊緣，指節泛著青白：
    “公司要把《柳暗花明》的動畫改編權賣給王大行！”
    “王大行？”
    馬克筆“啪嗒”掉在分鏡稿上，墨漬在主角的瞳孔位置暈開，像滴入清水的血淚。
    綏肆腦海裏瞬間炸開網絡論壇的熱帖截圖：
    去年《青xx》動畫裏ppt式的打鬥場麵，角色的肢體僵硬得如同斷線木偶；
    還有被扒出和國產某部經典動畫分鏡相似度90的科幻短片，連轉場特效都透著濃濃的廉價感。
    他摘下眼鏡用力揉著發酸的眉心，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尖銳刺耳，像是有人拿著鋼針在刮擦耳膜。
    “老板！那個老狐狸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助理小李踹門而入的動靜驚得窗簾都抖了抖。
    他白色襯衫皺得像揉成團的廢紙，歪斜的領帶卡在第二顆紐扣上。
    平板電腦重重拍在桌麵的瞬間，屏幕裏正播放著某部爭議動畫——穿著鎧甲的女主角揮劍時，頭發卻保持著詭異的僵直狀態，像是被502膠水固定住。
    “他想借著咱們現象級火爆ip《柳暗花明》炒自己團隊的熱度！”
    小李的唾沫星子濺在屏幕上，“還要把咱們設計的國風元素全改成未來科幻！”
    染蒼的手機屏幕在快速滑動，論壇頁麵的刷新聲像機關槍般噠噠作響。
    “你看這個！”
    她突然把手機懟到綏肆麵前，熱帖標題：
    “王大行魔改《血xx》，男主從戰神變傻白甜？！”
    “辣眼睛，女二從獨立成長線被改成男主的舔狗掛件！”
    視頻裏五毛特效的火焰在角色腳邊尷尬燃燒，彈幕刷屏般飄過“這是在演兒童劇？”“經費都被導演貪汙了吧。”
    綏肆的目光死死釘在分鏡稿上，畫中少年緊抿的嘴角、微曲的脊梁，每個線條都凝結著他三個月的心血。
    記得為了設計這個角色在黑暗中覺醒的場景，他連續兩周泡在圖書館啃存在主義哲學；
    和畫師團隊爭論角色瞳色時，甚至用ps做出十七個版本的對比圖。
    “平台同意和他的合作了？”
    他的聲音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規律又壓抑的聲響。
    小李從文件袋裏抽出皺巴巴的合同，紙頁邊緣的咖啡漬已經氧化成褐色：
    “可不是嘛！
    要不是您堅持在編劇合同第7條加了‘動畫劇本需經原作者審核’，”
    他用鋼筆尖狠狠戳著條款編號，“《柳暗花明》怕是要變成非主流式的低齡動畫！”
    對比圖上，王大行某部動畫的地鐵站場景，連地磚的裂紋走向都要吹噓和《柳暗花明》漫畫分鏡如出一轍。
    “哥，咱們不能讓他毀了心血！”
    染蒼突然抓起桌上的角色設定集，厚重的精裝書砸在文件堆上，震得鋼筆筆尖都跳了起來。
    泛黃的紙頁間滑落張草稿紙，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主角的人物小傳，還有被紅筆反複修改的心理轉變弧光。
    “你看這些批注！”
    她的聲音突然發顫，眼眶泛起水光。
    “那些隱喻社會異化的劇情線，熬夜改了七版的台詞……”
    綏肆沉默著撿起馬克筆，筆尖在分鏡稿的空白處懸停三秒，突然用力寫下“絕不妥協”四個大字。
    筆尖刺破紙張的撕裂聲清脆刺耳，墨汁順著裂痕滲到下一頁。
    他拉開抽屜取出合同，紅筆在“重大改編需作者書麵同意”條款上反複描紅，油墨堆積成凸起的紋路，像道無法逾越的紅色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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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聯係法務部，立刻發律師函。”
    他重新戴好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冷得能凍結空氣。
    “順便讓公關部準備聲明——《柳暗花明》的動畫改編權，我隻交給真正尊重作品的團隊。”
    “平台不當人，想把我當軟柿子，真是給他們臉了！”
    話音剛落，窗外的陽光突然被烏雲吞沒。
    工作室陷入陰影的刹那，牆上的漫畫海報在穿堂風裏簌簌作響，仿佛畫中角色也在為即將到來的扞衛之戰屏息。
    深夜兩點十七分，空調外機在窗外發出嗡嗡的低鳴，綏肆的工作室卻亮如白晝。
    電腦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潔白無瑕的臉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他機械地刷新著社交媒體頁麵，喉結隨著不斷滾動的評論上下滑動，玻璃杯裏的咖啡早已涼透，表麵凝結著一層褐色的油脂。
    “綏肆就是個貪婪的家夥，人家導演願意買他的版權，他還挑三揀四，不知好歹！”
    “《柳暗花明》有什麽了不起的？還不是靠炒作博眼球，真以為自己是個腕兒了？”
    “聽說綏肆為了一己私利，阻礙動畫項目推進，這種人就該封殺！”
    惡評如潮水般湧來，每刷新一次就多出上百條。
    綏肆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鍵盤邊緣，那裏已經被磨得發亮。
    那些精心設計的劇情、飽含心血的角色，在這些人眼中，不過是可以隨意踐踏的商品。
    他想起自己為了構思《柳暗花明》的所有設定，連續三個月泡在圖書館，啃完了二十多本哲學著作；
    想起和畫師團隊反複修改人設圖，光是主角的眼睛就畫了三十七版。
    此刻這些回憶卻像鋒利的玻璃，紮得他心口生疼。
    染蒼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眼睛紅腫得像熟透的桃子。
    她的手機屏幕不斷亮起，全是私信提示音。
    “哥，別再看了，這些人根本不講道理，肯定都是水軍！”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無助和憤怒。
    手指在屏幕上瘋狂滑動，每刪除一條辱罵信息，就有三條新的彈出來。
    但綏肆仿佛被釘在了椅子上，依舊死死地盯著屏幕，眼神中透露出一種不甘，連染蒼帶著哭腔的勸阻都沒能將他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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