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珠悠悠轉醒時，日頭已然高懸，快要到中午了。他慵懶地半躺在床榻上，習慣性地喊道“來人！”然而，等了半天，卻不見有人應答。邵明珠皺了皺眉，心中有些不悅，隻得自己起身。他走到桌旁，端起一杯涼茶，仰頭一飲而盡，試圖驅散剛睡醒的那股倦意。
    喝完茶，邵明珠開始動手穿衣服。平日裏過慣了貴族生活，事事都有下人伺候，如今自己動手，竟發覺連腰間的玉帶怎麽係都係不上。再加上本就帶著起床氣，這一連串的不順讓他的脾氣“噌”地一下就起來了。他索性將衣服一脫，隻穿著一條內褲，怒氣衝衝地打開房門，大步走到廊子上，扯著嗓子大喊“來人啊！都死哪去了？怎麽一個伺候的都沒有？這公府越來越沒規矩了！是讓爺我光著身子出門嗎，草，你們不嫌丟人那老子也不怕！”聲音在庭院裏回蕩，帶著十足的憤怒。
    此時，拓跋婧瑤正帶著丫鬟路過，聽到邵明珠的怒罵聲，心中一驚，趕忙加快腳步趕了過來。一看到邵明珠赤裸著上身，隻穿著一條內褲站在廊子上，拓跋婧瑤又驚又急，趕忙上前說道“哎呀，我的爺，您這是怎麽了？怎麽就穿著一條褻褲出來了呀？這要是讓外人瞧見，像什麽樣子！趕緊進去，妾身伺候您穿衣洗漱。”說罷，她急忙轉頭吩咐丫鬟“快去打水，動作麻利點！”
    拓跋婧瑤一邊說著，一邊拿起衣服，準備給邵明珠穿上。邵明珠這才注意到拓跋婧瑤今日穿著一身漢人的服飾，那襦裙剪裁得體，將她的身材襯托得婀娜多姿，裙擺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宛如一朵盛開的花朵。頭上的發飾精致繁複，更添幾分溫婉氣質。邵明珠不禁看呆了，心中的氣也消了不少，他本就最喜歡看拓跋婧瑤穿漢人的服飾。
    邵明珠此時雖氣消了些，但還是忍不住抱怨道“府裏的下人越來越沒規矩了，不知道昨天爺是自己睡得，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方傑倫是怎麽管理公府的？平日裏就這麽懈怠，要是傳出去，還不讓人笑話！”
    拓跋婧瑤深知邵明珠有起床氣，這時候順著他的話安撫才是上策。於是，她一邊輕柔地給邵明珠穿衣，一邊說道“老爺，您消消氣。這也不能全怪傑倫叔呀，您平時都是在姐妹們的房間休息，大家都習慣了。這次您突然自己睡了，下人們一時不適應，難免會有疏忽。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跟他們置氣了。”
    邵明珠看著拓跋婧瑤，眼中的怒火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意。他伸出手指，輕輕抬起拓跋婧瑤的臉龐，話鋒一轉道“哼，算了，看在你今日這麽美的份上，老爺我就不跟他們計較了。老爺我呀，就喜歡看你穿漢服，別有一番風味。香老爺一個！”
    拓跋婧瑤心中暗自苦笑，自家男人這思維也太跳脫了，前腳還怒發衝冠，這會兒又突然變得這般模樣。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過還是乖巧地踮起腳尖，在邵明珠的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親完後，她嗔怪地看了邵明珠一眼，說道“老爺，您呀，就會逗妾身。趕緊把衣服穿好，洗漱完，該用午膳了。”
    拓跋婧瑤細心地伺候邵明珠穿衣洗漱完畢後，二人攜手來到飯廳。一踏入飯廳，隻見各位夫人早已整齊落座，見到邵明珠進來，紛紛起身，恭敬地向他行禮。邵明珠隨意擺了擺手，說道“都坐下吃吧。”
    不經意間，邵明珠的目光落在了慕容嫣懷裏的小平安身上。刹那間，他臉上瞬間露出無比寵溺的神情，仿佛所有的疲憊與煩惱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他大步流星地走過去，連飯都顧不上吃，直接將平安輕柔地接了過來，嘴裏還輕聲哄著“我的小寶貝，爹爹來啦。”慕容嫣見狀，趕忙起身，想把平安接過來，好讓邵明珠安心吃飯，說道“老爺，您先吃飯吧，別餓著，平安我來抱就好。”邵明珠看了她一眼，滿是疼愛地說道“不用，你先吃吧，你帶孩子辛苦了。我就想跟我閨女親近親近。”慕容嫣看著邵明珠對閨女這般寵愛，不禁莞爾一笑，眼神中滿是幸福與欣慰，也不再多說，乖乖地坐下開始吃起飯來。
    席間，羊獻容敏銳地察覺到司馬凝霜沒怎麽動筷子，而且整個人情緒明顯不好。她關切地夾了一個雞翅放在司馬凝霜的瓷碗裏，微笑著說道“妹妹快嚐嚐這個紅燒雞翅，今兒廚房做的味道特別好。”司馬凝霜卻隻是冷哼一聲，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嘲諷“姐姐您自己吃吧，妹妹吃飽了便不會再多吃一口，更不會出去偷吃！”這話一出，眾女聽完內心皆是一驚，心中暗忖凝霜姐姐這話說得蹊蹺，分明是話裏有話啊。
    趙靈兒一聽，心裏“咯噔”一下，趕忙起身，給司馬凝霜盛了一碗湯，滿臉關切地說道“姐姐您吃的太少了，這些日子家裏家外變數太多，您都消瘦了。要是不想吃飯，那就先喝一碗湯吧。”
    邵明珠聽到司馬凝霜這陰陽怪氣的話，心裏“砰砰”直跳，後背瞬間冷汗直冒。他心裏明白，昨天的事，凝霜估計是知道了。早上穿衣服的時候，荀曦送給他的絲帕就不見了，此刻他自認理虧，不敢多言。猶豫片刻後，他還是讓春桃把平安抱走，然後硬著頭皮上前，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夫人可是身體不適？要不要讓郎中來看看？”司馬凝霜態度極為冷漠，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語氣冰冷地說道“不用了，妾身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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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一出口，飯桌上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著眾人。邵明珠也覺得臉上無光，臊眉耷眼地坐回位置上吃起飯來。為了緩和氣氛，他時不時地給司馬凝霜夾菜，試圖討好。然而，司馬凝霜卻絲毫不領情，直接把邵明珠給她夾的菜都扒拉到碗外邊，動作幹脆又決絕。這一下，飯桌上的氣氛瞬間降至了冰點，眾人都察覺到了異樣，卻又都不敢出聲，隻能默默地低頭吃飯，整個飯廳安靜得隻能聽到偶爾的碗筷碰撞聲。
    飯桌上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終於，司馬凝霜率先打破沉默，她目光直直地盯著邵明珠，冷冷開口道“老爺，妾身想問一下，陛下那邊您是何想法？”
    邵明珠見凝霜主動說話，心中一喜，趕忙正襟危坐，認真說道“夫人放心，陛下無大礙。隻是陛下年少氣盛，心浮氣躁，我已安排他在行在好好讀書，往後我會悉心培養陛下。等他成長到足以擔起這江山社稷的重擔時，我定會把所有的權力都交予陛下。”
    司馬凝霜聽完，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哦？你舍得這至高無上的權力？”
    邵明珠看著司馬凝霜，眼神中滿是溫柔與堅定，輕聲說道“我答應過夫人，要匡扶大晉天下，效忠陛下，為夫一定會做到。”
    司馬凝霜冷笑一聲，語氣愈發尖銳“是老爺注重對妾身的承諾，還是說有人爬上了老爺的床榻，給老爺吹了枕邊風，您才改變的主意？”
    邵明珠聽完，心裏“咯噔”一下，知道昨天在長秋宮的事凝霜已然知曉。事已至此，他也不打算狡辯，橫豎幹都幹了，還怕承認不成，於是索性破罐子破摔，擺爛道“夫人有話直說，這般陰陽怪氣，就沒意思了。”
    司馬凝霜見邵明珠居然如此坦然麵對自己的冷嘲熱諷，連狡辯和辯解都沒有，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燒得更旺。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怒目圓睜，質問道“妾身倒要問問老爺，是我們姐妹伺候您伺候得不合您心思？”
    邵明珠趕忙搖了搖頭，一臉誠懇地說道“你們都非常好，在我心裏，你們都是無可替代的。”
    司馬凝霜卻不依不饒，繼續說道“那就是家花不如野花香，或者換句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邵明珠聽完這話，心裏一陣惱火。雖然話糙理不糙，可說得如此難聽，實在讓人下不來台。
    羊獻容何等聰明，從司馬凝霜的話裏，她已然猜出了個八九不離十。見氣氛愈發緊張，她趕忙起身解圍，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勸道“妹妹別生氣，老爺年紀輕輕的就已經是公爵了，而且身居高位，身邊盯著他的女人肯定不會少。老爺心裏有數，隻要不過分，咱們就別計較了，老爺心裏是有分寸的。”
    邵明珠看著羊獻容，心中滿是感動，暗自想道“老子沒白疼容兒。”
    司馬凝霜見羊獻容出來解圍，心中更是生氣，也不顧及邵明珠的麵子，大聲說道“我倒是忘了，夫君隨心所欲慣了，他心裏真有數嗎？真要是有數，會把姐姐給收房了嗎。你什麽身份老爺會不知道？”
    邵明珠被說得啞口無言，隻能低著頭，一聲不吭。
    司馬凝霜卻沒有就此罷休，繼續咄咄逼人“老爺我就不明白了，您是不是真有魏武遺風啊，就喜歡人妻、寡婦！我大晉開國至今，有誰像您這麽有本事，前朝的皇帝、皇後您給收房了不說，連當今的太後您都敢染指，真當我司馬皇室好欺負是嗎！還是說家裏的姐妹滿足不了您，不對啊，家裏沒餓著您啊，讓您出去偷吃，連三十歲的老女人都不放過，看來您真是餓了！”司馬凝霜越說越激動，淚水在眼眶裏打轉，聲音也微微顫抖，仿佛將心中積攢已久的委屈和憤怒都在這一刻宣泄了出來。
    飯廳裏的氣氛變得愈發凝重，其他幾位夫人都嚇得不敢出聲，紛紛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引火燒身。整個飯廳，隻有司馬凝霜憤怒的質問聲在回蕩。
    邵明珠聽著司馬凝霜如連珠炮般的質問，隻覺得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尖銳的刀子，直直地戳進他的心裏，讓他一時被噎得啞口無言。此刻的司馬凝霜，氣場全開，不愧是曾經當過皇帝的人，那股威嚴與氣勢，仿佛能將整個屋子都籠罩其中。屋內所有的人，都被她強大的氣場所震懾，一屋子的女人，大氣都不敢出，眼神中滿是驚恐與不安，沒有一個人敢再為邵明珠說話。
    司馬凝霜深吸一口氣，眼眶泛紅，繼續說道“老爺，當年在永樂宮時，您對妾身說的那些甜言蜜語，至今還在妾身耳邊回蕩。可為何到了幽州，一切都變了呢？同樣都是權臣，您可比司馬越厲害多了。司馬越那般權勢滔天，都不敢染指後宮，而您卻做到了，而且還能讓後宮的女人心甘情願地委身於您。妾身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那可是當今的太後啊！您這般隨心所欲，肆意妄為，就不怕日後生出天大的禍事嗎？您讓妾身以後還有什麽臉麵去見司馬家的列祖列宗，又有何麵目去見陛下？以後見了太後，妾身是該稱呼皇嫂，還是要以姐妹相稱？您有沒有想過這些？”司馬凝霜越說越激動，聲音中帶著一絲哭腔，多年來的委屈與憤怒，在這一刻如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一點麵子都沒有給邵明珠留。
    邵明珠聽著司馬凝霜的話，心中懊悔不已，他也深知自己這次行事確實有些魯莽，隻圖一時之快，鑽腦袋不顧屁股，這下可真是玩火自焚了。被司馬凝霜這般不留情麵地數落，他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臊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此刻的他，蔫頭耷腦的，腦袋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樣，再也抬不起來。他緩緩站起身來，腳步有些沉重，不敢看眾人的目光，臊眉搭眼地轉身離開了飯桌。
    司馬凝霜看著邵明珠離去的背影，心中突然一陣刺痛。她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說得太重了，一點麵子都沒給丈夫留。可話已出口，如同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挽留的話，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隻能就這麽靜靜地看著邵明珠漸漸遠去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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