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珠看著謝玄微和張韜那凝重到幾乎要滴出水來的臉色，以及眼中翻騰的驚濤駭浪，心中也明白此事幹係實在太大！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傷口的隱痛和心中的煩躁，沉聲道“二位先生……有何高見？但說無妨！”
    謝玄微與張韜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絕！謝玄微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對著邵明珠深深一揖，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肅穆
    “主公！此事……關乎社稷根本，關乎主公清譽，更關乎……開原公主一生清名！非比尋常！屬下……鬥膽！請主公……將公主殿下……請回！屬下……有幾句話……需當麵問過公主殿下！”
    “什麽？！”邵明珠眉頭猛地一皺，下意識地就想拒絕！讓凝雪一個未出閣的公主，回來麵對兩個外臣的質詢？還是關於這種……難以啟齒的私密之事？！這……這成何體統？！也太委屈凝雪了！
    “守拙！這……這不合適吧？！”邵明珠聲音帶著不悅，“凝雪她……終究是金枝玉葉！這種事……讓她如何……”
    “太傅！”張韜也上前一步，語氣斬釘截鐵，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嚴肅，“事急從權！此非兒女情長、顧忌顏麵之時！此事若處理不當，頃刻間便是滔天大禍！公主殿下……既是當事人，更是關鍵！她的心意、她的決心、她的取舍……至關重要！甚至……可能關乎整個謀劃的成敗！請太傅……務必以大局為重！讓公主殿下……回來！”
    張韜的話，如同重錘，狠狠敲在邵明珠心上！他看著兩位心腹智囊那嚴肅到近乎冷酷的眼神，知道他們絕非危言聳聽！此事……確實已到了懸崖邊緣！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凝雪……她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或許……也該讓她直麵這一切？
    邵明珠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掙紮，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的歎息“……好吧。來人！去……請公主回來。”
    門外侍立的啞仆丫鬟領命而去。
    暖閣內，氣氛再次陷入死寂。邵明珠靠在榻上，眉頭緊鎖。謝玄微和張韜垂手肅立，如同兩尊沉默的石像，但眼神卻銳利如鷹，顯然在飛速思考著對策。
    不多時，暖閣的門被輕輕推開。司馬凝雪低著頭，俏臉依舊通紅，如同熟透的蜜桃，眼神躲閃，帶著羞怯和不安，腳步遲疑地走了進來。她甚至不敢抬頭看謝玄微和張韜，隻怯生生地走到邵明珠床邊，聲音細若蚊呐“太……太傅……您……您叫我？”
    邵明珠看著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心中又憐又痛，伸出手輕輕握住她微涼的小手，柔聲道“凝雪……別怕。謝先生和張先生……都是自己人。他們……有些話想問你。你……如實回答就好。”
    司馬凝雪身體微微一顫，感受到邵明珠手心傳來的溫度和力量，心中稍安。她深吸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看向謝玄微和張韜。雖然臉頰依舊緋紅，但眼神卻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謝玄微上前一步，對著司馬凝雪鄭重地行了一禮，姿態恭敬，卻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銳利和……屬於國士無雙的凜然氣度！他目光如炬，直視著司馬凝雪那雙清澈卻帶著一絲倔強的眸子，聲音沉穩而清晰，一字一句，如同重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
    “公主殿下！事態緊急！恕臣……僭越！臣……有三個問題！請公主殿下……如實相告！此非兒戲！關乎殿下終身！更關乎太傅前程！社稷安危！請殿下……務必深思熟慮！據實以答！”
    司馬凝雪看著謝玄微那嚴肅到近乎神聖的表情，感受到他話語中的分量，心中的羞怯漸漸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取代！她用力點了點頭，聲音雖輕，卻異常清晰“謝先生請問！凝雪……知無不言！”
    “好！”謝玄微眼中精光一閃，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
    “第一問！ 公主殿下！您……可願為了太傅！終身不嫁？！哪怕……永遠背負‘老死深宮’的汙名？！受盡世人非議？！孤獨終老？！”
    此言一出，如同驚雷！邵明珠心頭猛地一緊！下意識地握緊了凝雪的手！
    司馬凝雪嬌軀劇震！俏臉瞬間血色褪盡！但……僅僅是一瞬間的猶豫！她猛地抬起頭，眼神如同磐石般堅定！沒有絲毫閃躲！直視著謝玄微銳利的目光，聲音斬釘截鐵
    “我願意！”
    “第二問！”謝玄微聲音更厲，如同刀鋒！“若……太傅因種種緣由！終其一生！都無法給您一個光明正大的名分！您……可還願意！無名無分！如同……如同那見不得光的外室一般！永遠……追隨於他？！做他……暗夜裏的影子？！”
    暖閣內，空氣仿佛凝固了！邵明珠隻覺得心如刀絞！看向凝雪的目光充滿了愧疚和心疼！
    司馬凝雪眼中瞬間湧上淚水！但她死死咬著下唇，不讓淚水落下！她再次用力點頭！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卻無比清晰、無比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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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願意！ 隻要能……能在他身邊……看著他……陪著他……哪怕……永遠見不得光……我也……心甘情願！”
    “第三問！”謝玄微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沉重，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拷問！“若……天意弄人！您……懷上了太傅的骨肉！而太傅……依舊無法給這孩子一個名分！您……可還願意！獨自一人！承受世人的唾罵與白眼！將這孩子……撫養長大？！讓他（她）……一生都背負著‘父不詳’的汙名？！在屈辱和陰影中……度過一生？！”
    轟！！！
    這個問題，如同最鋒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司馬凝雪心中最柔軟、也最恐懼的地方！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慘白如紙！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仿佛那裏……真的已經孕育了一個無辜的生命！
    邵明珠更是目眥欲裂！猛地坐直身體！他想開口阻止！這問題……太殘忍了！太誅心了！
    然而，就在邵明珠要開口的瞬間！
    司馬凝雪猛地抬起了頭！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滾落，但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眸子，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近乎殉道般的決絕和……母性的光輝！她看著謝玄微，一字一句，聲音如同杜鵑啼血，卻又帶著一種撼動人心的力量
    “我願意！”
    “若真有那一日……這孩子……是我與明珠……愛的見證！是我……活下去的念想！無論世人如何唾罵！無論前路如何艱難！我……司馬凝雪！拚盡性命！也會護他周全！將他……撫養成人！讓他……堂堂正正地活著！絕不……讓他……因父母之過……而蒙羞！！”
    擲地有聲！字字鏗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深入骨髓的堅定和……悲壯！
    暖閣內，一片死寂！隻有司馬凝雪壓抑的啜泣聲和邵明珠粗重的喘息聲！
    謝玄微看著眼前這個淚流滿麵、卻眼神堅定如鐵的少女，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震撼！有敬佩！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他沉默了足足數息，然後……對著司馬凝雪，深深一揖到地！姿態前所未有的恭敬！
    “公主殿下……高義！臣……謝玄微……佩服！”
    張韜亦是肅然動容！對著司馬凝雪，同樣深深一揖！
    邵明珠看著凝雪那單薄卻挺得筆直的背影，看著她臉上未幹的淚痕和眼中那令人心碎的決絕，隻覺得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難以言喻的愛意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猛地伸出手，不顧一切地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抱住！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
    “凝雪……我的凝雪……委屈你了……委屈你了……”他聲音哽咽，帶著無盡的心疼和……一種前所未有的、想要為她撐起一片天的決心！
    司馬凝雪依偎在他懷中，感受著他滾燙的體溫和有力的心跳，所有的委屈、恐懼和決絕，在這一刻都化作了無聲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
    謝玄微直起身，眼中再無半分猶豫和凝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洞悉天機般的清明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他走到桌案旁，從隨身攜帶的錦囊中，鄭重地取出一枚古樸的龜甲和三枚油光水潤的銅錢！
    “主公！公主殿下！臣……謝玄微，略通卜筮之道！今日……願以此龜甲銅錢，為二位……卜上一卦！問一問……這天意！問一問……這命數！”
    邵明珠和司馬凝雪都愣住了，不解地看著他。張韜眼中卻閃過一絲了然和期待。
    謝玄微神色肅穆，如同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他焚香淨手，將三枚銅錢置於龜甲之中，雙手合十，閉目凝神片刻，隨即手腕猛地一抖！三枚銅錢帶著清脆的撞擊聲，從龜甲中滾落出來，在光滑的紫檀桌麵上滴溜溜旋轉！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那三枚旋轉的銅錢！
    叮！叮！叮！
    三枚銅錢終於靜止！呈現出一個極其特殊的卦象！
    謝玄微俯身仔細看去，隨即……他的眼中猛地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臉上瞬間被巨大的驚喜所覆蓋！他猛地抬頭，看向邵明珠和司馬凝雪，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
    “天意！天意啊！”
    “此卦……上乾下坤！天地交泰！陰陽和合！乃大吉大利之象！”
    “卦辭有雲‘泰，小往大來，吉亨。’ 公主殿下……非但不是主公之劫！反而是主公之福！之貴！！”
    “更兼……此卦象中，坤位隱現‘母儀’之輝！主……公主殿下……必為主公誕下……貴不可言之麟兒！此子……將承天地氣運！福澤綿長！光耀門楣！”
    “且……公主殿下命格……貴不可言！乃……旺夫益子之相！與主公……實乃天作之合！天命所歸！”
    謝玄微的聲音如同洪鍾大呂，在暖閣內回蕩！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和……一種洞悉天機的狂喜！
    邵明珠和司馬凝雪都驚呆了！尤其是司馬凝雪，聽到“誕下貴子”、“旺夫益子”、“天作之合”等詞，俏臉再次羞紅，但眼中卻綻放出難以置信的、帶著巨大希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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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韜也是精神大振！撫掌大笑“哈哈哈！好！好一個天地交泰！好一個天作之合！玄微兄此卦！當真是撥雲見日！定鼎乾坤啊！”
    謝玄微收起龜甲銅錢，臉上再無半分凝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智珠在握的從容和銳利！他看向邵明珠，目光灼灼
    “主公！天意如此！民心亦可導之！此事……非但不是禍患！反而是……天賜良機！可助主公……更進一步！徹底穩固幽冀根基！甚至……問鼎天下！”
    邵明珠眼中精光爆射！他何等聰明！瞬間明白了謝玄微的意思！天意！讖緯！這是這個時代最強大的武器之一！若能利用好這“天作之合”、“旺夫貴子”的“天意”……那麽他與凝雪這段“不倫之戀”，非但不會成為汙點，反而可能成為他“天命所歸”的佐證！成為凝聚人心、鞏固權威的利器！
    “先生……計將安出？！”邵明珠聲音帶著一絲激動和急切！
    謝玄微與張韜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閃爍著智慧的火花，開始你一言我一語，條理清晰地謀劃起來
    “其一，借勢天意，混淆視聽！ 主公可暗中授意心腹方士（如葛洪之徒），在民間散播‘太傅乃紫微帝星臨凡’、‘開原公主乃九天玄女轉世，輔佐帝星’、‘二人結合乃天命所歸，必誕貴子，承續大統’等讖語！務必……要傳得神乎其神！深入人心！讓‘天命’二字，成為主公與公主關係最好的護身符和……登天梯！”
    “其二，轉移視線，以功掩‘情’！ 當務之急，是河內之戰！此戰……必須勝！而且要贏得漂亮！贏得震撼！待祖逖將軍凱旋，攜大勝之威！主公可借‘天意’之口，以‘天佑大晉’、‘雙喜臨門’為由，大肆封賞有功將士！同時……將公主殿下‘輸血救主’之事，巧妙宣揚出去！重點突出其‘忠義’、‘賢德’、‘心係社稷’！淡化……男女私情！將輿論……引導向‘賢公主忠義救太傅，天意眷顧大晉’的正麵方向！”
    “其三，釜底抽薪，說服東平郡主！ 此乃……關鍵中的關鍵！必須……由主公您……親自出麵！”謝玄微目光灼灼地看著邵明珠，“待您傷勢稍愈，河內戰事初定，您需……尋一絕對私密之機，向郡主……坦誠一切！但……不是請罪！而是……陳情！重點……要落在‘天意’、‘公主心意’、以及……未來‘貴子’之上！郡主深明大義，更與您夫妻情深！隻要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再輔以……對公主未來的妥善安排……郡主……未必不會……默許！甚至……成全！”
    張韜此時開始補充細節。
    “其四，宗法變通，另辟蹊徑！ 公主身份特殊，直接納入國公府後院，名分上確實棘手。但……並非無解！”張韜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待‘天意’深入人心，待河內戰功彪炳，主公可……上奏陛下！言明公主殿下‘輸血救駕’之大功！‘忠義無雙’之賢德！更兼……‘天意所示’，公主乃‘旺夫益子’之命格！懇請陛下……特旨恩典！”
    “恩典為何？冊封開原公主為‘護國長公主’！位同親王！開府儀同三司！ 此乃……虛銜尊位，但……地位超然！足以匹配主公身份！”
    “同時……主公可……效仿古之‘滕妾’之製（非正妻，但地位高於普通妾室），但需變通！以‘護國長公主’之尊，下嫁於主公！對外……可宣稱是‘奉天意，結秦晉，安社稷’！對內……則給予公主……‘平妻’之實！ 地位……僅次於東平郡主！國公府內，稱‘二夫人’！享正妻之禮！所生子女……皆為嫡出！入宗譜！承爵位！此……雖仍有瑕疵，但已是……在禮法框架內，能爭取到的……最大名分！足以堵住悠悠眾口！更可……安公主之心！”
    謝玄微開始總結陳詞，長遠布局
    “其五，貴子降世，名正言順！ 待公主殿下……真如卦象所示，誕下麟兒！此子……便是‘天命’最有力的證明！屆時……主公可借此‘貴子’之祥瑞！上承天意，下順民心！或……更進一步！或……穩固基業！皆水到渠成！此子……便是主公與公主殿下……未來……最大的保障和……希望！”
    兩人一唱一和，條理清晰，環環相扣！從利用讖緯造勢，到轉移輿論焦點，再到說服司馬凝霜，最後解決名分問題，甚至為未來“貴子”鋪路！每一步都精妙絕倫，將一場足以毀滅一切的倫理危機和政治風暴，硬生生扭轉成了鞏固權力、甚至問鼎天下的契機！
    邵明珠聽得心潮澎湃！眼中精光爆射！他看著眼前這兩位智計無雙的心腹，心中充滿了慶幸和……前所未有的豪情！有如此智囊在側，何愁大事不成？！
    他猛地看向懷中依舊有些懵懂、但眼神卻亮晶晶充滿希冀的司馬凝雪，緊緊握住她的手，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和……承諾
    “凝雪！你聽到了嗎？！天意……在我們這邊！先生們……已為我們……謀劃好了前路！你……信我嗎？！”
    司馬凝雪看著邵明珠那灼熱而充滿力量的眼神，再想想謝玄微那“天作之合”、“旺夫貴子”的卦象，以及兩位先生那令人心安的謀劃……心中所有的委屈、恐懼和不安，瞬間被巨大的希望和幸福所取代！她用力地點點頭，淚水再次湧出，卻是喜悅的淚水
    “我信！明珠……我信你！我……我都聽你的！”
    暖閣內，緊張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撥雲見日的明朗和……對未來的無限憧憬！邵明珠摟著懷中的佳人，目光掃過兩位智囊，嘴角勾起一抹睥睨天下的弧度！河內之戰！天意讖緯！貴子降世！問鼎之路……一幅波瀾壯闊的畫卷，似乎已在他眼前徐徐展開！而懷中這個為他甘願付出一切的少女，將成為這幅畫卷中……最絢爛奪目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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