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珠正準備與崔琰這位北方世家的領袖進行一場更深層次的“談心”，試圖從他口中撬動更多關於世家內部的情報和態度，門外卻傳來了內侍恭敬的稟報聲
    “啟稟太傅！範陽郡太守邢道榮大人……在外求見！”
    “邢大哥？！”邵明珠原本帶著審視和算計的眼神瞬間一亮！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毫不掩飾的欣喜笑容！他甚至下意識地想坐直身體，卻牽動了傷口，疼得咧了咧嘴，但眼中的笑意卻絲毫未減！
    “快！快請邢大哥進來！”邵明珠聲音帶著急切和親熱。
    這一幕，讓侍立在一旁、心中正七上八下的崔琰看得一愣！邢道榮？範陽太守？他……他何德何能？竟能讓權傾天下的邵太傅……如此……失態？！甚至……稱呼為“大哥”？！
    暖閣門被推開，一個身材魁梧、麵容剛毅、穿著四品緋袍官服的中年漢子大步走了進來！他正是範陽太守邢道榮！與邵明珠在琢縣並肩血戰、結下生死情誼的兄弟！
    “太傅！！”邢道榮一進門，看到榻上臉色蒼白、纏著繃帶的邵明珠，虎目瞬間就紅了！聲音帶著哽咽和濃濃的關切，“您……您傷得怎麽樣？！可嚇死老邢了！！”
    “哈哈！邢大哥！放心！死不了！”邵明珠哈哈大笑，完全不顧及旁邊目瞪口呆的崔琰，掙紮著就要下榻！
    “哎喲！我的小太傅！您可別動！”邢道榮一個箭步衝上前，連忙按住邵明珠，隨即……在崔琰幾乎要驚掉下巴的目光中！邵明珠竟然……伸出那隻沒受傷的手臂，給了邢道榮一個結結實實的、兄弟般的……熊抱！
    “邢大哥！可想死我了！”邵明珠拍著邢道榮寬厚的後背，聲音帶著真摯的激動，“去年張郭莊一別，公務繁忙，一直沒空去範陽看你！沒想到……倒是在這裏……以這種方式見麵了！”
    邢道榮也是激動得眼眶發紅，緊緊回抱了一下邵明珠，聲音粗豪卻充滿情誼“您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聽到您遇刺的消息，老邢我……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來！宰了那幫狗娘養的！”
    兩人旁若無人地寒暄著，互訴著別後之情和擔憂。邢道榮詳細詢問了邵明珠的傷勢，邵明珠則關心著範陽郡的民生和防務。那份親熱和信任，那份生死與共的情誼，溢於言表！看得一旁的崔琰……心中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這邢道榮……不過是一個郡守！還是……還是寒門出身！他……他何德何能？！竟能與邵太傅……稱兄道弟？！甚至……能讓重傷的太傅……親自起身擁抱？！這……這簡直是……聞所未聞！匪夷所思！崔琰隻覺得自己的認知……被徹底顛覆了！邵明珠……他……他用人……竟然……如此……不拘一格？！如此……重情重義？！
    寒暄過後，邢道榮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變得有些……為難和尷尬。他搓了搓手，看了看邵明珠，又瞥了一眼旁邊垂手肅立的崔琰，欲言又止。
    “邢大哥？怎麽了？跟我……還有什麽不能說的？”邵明珠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異樣，笑著問道。
    邢道榮一咬牙，抱拳躬身，聲音帶著一絲懇求“太傅……老邢……老邢這次來……除了探望您……還有……還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但說無妨！”邵明珠挑眉。
    “是……是關於……範陽盧氏本宗……”邢道榮聲音低沉下來，“盧氏本宗族長……盧植……此刻……就在公主府門外……跪著呢！”
    “嗯？”邵明珠眼神瞬間一凝！嘴角那絲笑意也冷了下來。
    邢道榮硬著頭皮道“盧植……托人輾轉求到老邢這裏……說……他們盧氏本宗……對盧湛那狗賊勾結胡虜、謀刺太傅之舉……毫不知情！也……也深惡痛絕！如今……盧湛一脈已遭天譴！但……但盧氏本宗……傳承千年……族中尚有忠義之士、無辜婦孺……懇請太傅……念在……念在盧氏先祖也曾為大晉立下功勳的份上……高抬貴手……給……給盧氏本宗……留一條……活路吧！”
    邢道榮說完，深深低下頭，不敢看邵明珠的眼睛。他知道自己這個請求……很過分！盧湛謀刺，罪大惡極！邵明珠雷霆手段，滅其滿門，無可厚非！他本不該……也不願為盧氏求情！但……盧植畢竟是範陽郡望，在地方上影響深遠。他作為範陽太守，盧植親自跪在他府衙門前，涕淚橫流，苦苦哀求，甚至……搬出了琢縣保衛戰時，盧氏也曾出糧出人支援守城的舊情……他邢道榮……終究是心軟了！也……也存了一絲……為地方安定考慮的心思。
    暖閣內，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隻有爐火劈啪作響。邵明珠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眼神變得冰冷而深邃。他緩緩靠回錦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榻沿，發出“篤篤”的輕響。每一聲……都如同重錘，敲在邢道榮和崔琰的心上！
    崔琰更是屏住了呼吸！心中驚濤駭浪！盧植……竟然跪在府外？！還求到了邢道榮這裏？！邵明珠……會如何反應？！是……勃然大怒？！還是……網開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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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道榮額頭冷汗涔涔，心中懊悔不已！自己……是不是……太莽撞了？！太傅……會不會……因此……怪罪自己？！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邵明珠的目光緩緩掃過邢道榮那緊張而愧疚的臉龐，又瞥了一眼旁邊噤若寒蟬的崔琰。他心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盧氏……畢竟是千年門閥！樹大根深！在範陽乃至整個河北，影響力巨大！自己滅盧湛一房，已是雷霆手段，足以震懾天下！若再對盧氏本宗趕盡殺絕……固然痛快！但……恐怕會激起所有世家的兔死狐悲之心！甚至……可能引發地方不穩！畢竟……盧氏在範陽經營千年，盤根錯節，門生故吏遍布！殺光了……誰來治理地方？難道全靠自己派去的寒門官吏？短期內……根本不可能！
    而且……邢道榮！這個在琢縣與自己並肩浴血的生死兄弟！他……第一次開口求自己！這個麵子……不能不給！否則……寒了老兄弟的心！
    更重要的是……盧氏……已經徹底跪了！族長都跪在門外了！這……就是最大的誠意！最大的屈服！與其將其徹底毀滅……不如……廢物利用？收為己用？！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邵明珠腦海！打一巴掌，給個甜棗！恩威並施！徹底收服！
    他臉上的冰霜緩緩融化，嘴角重新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邢大哥……”邵明珠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帶著一絲……無奈和……寵溺？“你啊……就是心太軟！”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門口“既然……邢大哥你親自開口了……這個麵子……我邵明珠……不能不給！”
    邢道榮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喜！崔琰更是心頭劇震！邵明珠……竟然……真的答應了？！
    “讓他……進來吧。”邵明珠淡淡吩咐道。
    很快，兩名內侍攙扶著一個須發皆白、形容枯槁、渾身顫抖的老者走了進來。正是範陽盧氏本宗族長——盧植！他一進門，看到榻上那麵色蒼白卻眼神如刀的邵明珠，以及旁邊站著的邢道榮和崔琰，雙腿一軟，“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以頭搶地！老淚縱橫！聲音嘶啞絕望
    “罪……罪民盧植……叩見……太傅！盧氏……盧氏……教子無方！家門不幸！出了盧湛這等……大逆不道之徒！罪民……罪民……萬死難辭其咎！懇請……懇請太傅……降罪！降罪啊！！”他哭得聲嘶力竭，額頭磕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咚咚”的悶響！血跡……瞬間染紅了地麵！姿態……卑微到了塵埃裏！
    邵明珠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暖閣內，隻剩下盧植絕望的哭泣和磕頭聲。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良久，邵明珠才緩緩開口，聲音如同冰泉流淌
    “盧植……抬起頭來。”
    盧植渾身一顫，艱難地抬起頭，臉上涕淚橫流，混合著額頭的血跡，狼狽不堪。他看著邵明珠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直衝腦門！
    “盧湛……勾結胡虜，謀刺本公。證據確鑿，罪無可赦！其罪……當誅九族！”邵明珠的聲音冰冷刺骨！
    盧植身體猛地一抖！眼中瞬間充滿了死灰般的絕望！
    “然……”邵明珠話鋒一轉，目光掃過邢道榮，“念在……琢縣血戰之時，你盧氏……也曾出糧出人，略盡綿薄之力（雖然是被迫的）……更念在……邢太守……為你盧氏……苦苦求情……”
    盧植眼中瞬間爆發出最後一絲希冀的光芒！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他猛地看向邢道榮，眼中充滿了感激！
    “本公……今日……法外開恩！”邵明珠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盧湛上穀七房一脈……罪無可恕！依律嚴懲！男丁流放！女眷沒官！家產充公！此乃……國法！不容更改！”
    盧植的心瞬間沉入穀底！但……還有一絲僥幸……
    “至於……你盧氏本宗……”邵明珠的聲音如同宣判，“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其一！罰沒範陽盧氏本宗……冀州境內所有田產……五成！（比之前對其他世家的三成更狠！）充作軍資！助祖逖將軍討伐劉聰！”
    “其二！盧氏本宗……需出資……五十萬貫！撫恤此次因盧湛謀逆而受害的順天府百姓！以及……為國捐軀的將士遺孤！”
    “其三！盧氏本宗……需交出族中所有田畝、人口、產業賬冊！配合朝廷……推行‘檢地令’！若有半分隱瞞……盧湛……便是前車之鑒！”
    “其四！盧氏本宗……十年之內！不得參與科舉！不得舉薦為官！族中子弟……需閉門思過！重修德業！以贖其罪！”
    四條！條條如同鋼鞭！狠狠抽在盧氏身上！罰沒五成田產！五十萬貫銅錢！交出賬冊配合檢地！十年不得入仕！這……簡直是……割肉剔骨！元氣大傷！ 盧植聽得渾身顫抖，心如刀絞！但……比起闔族盡滅……這……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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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太傅……不殺之恩！謝太傅……再造之恩！！”盧植再次重重叩首！涕淚橫流！這一次……是劫後餘生的狂喜和……徹底的臣服！“盧氏……盧氏上下……永感太傅大恩！必當……洗心革麵！恪守本分！永世……效忠太傅！效忠朝廷！！”
    邵明珠看著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如同獲得新生的盧植，心中冷笑。他知道，盧氏……算是徹底廢了！也……徹底被他捏在了手心！他揮了揮手“起來吧。記住你今日的話。帶著你的人……回範陽。好好……思過！贖罪！”
    “是！是！罪民……告退！告退！”盧植如蒙大赦，在仆役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卻又帶著巨大慶幸地退了出去。
    暖閣內，再次隻剩下邵明珠、邢道榮和……早已被這一連串變故驚得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崔琰！
    邵明珠轉向邢道榮，臉上重新露出笑容“邢大哥……這下……滿意了？”
    邢道榮激動得滿臉通紅，抱拳深深一揖“太傅……太傅大恩！老邢……替範陽百姓……謝過太傅了！”他知道，邵明珠這完全是看在他的麵子上！這份情……太重了！
    “你我兄弟！何須言謝！”邵明珠擺擺手，隨即看向崔琰，臉上笑容依舊，眼神卻帶著一絲深意“崔公……讓你……見笑了。”
    崔琰猛地回過神！看著邵明珠那張年輕、俊朗、此刻卻如同籠罩著神秘光環的臉龐！再看看旁邊激動不已的邢道榮……他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頭皮陣陣發麻！
    邵明珠……他……他太可怕了！
    他先是……用盧湛的血……震懾天下！讓所有世家噤若寒蟬！
    然後……借邢道榮的求情……又給了盧氏本宗……一條看似生路、實則枷鎖重重的“活路”！讓盧氏對他感恩戴德！徹底臣服！
    這……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恩威並施！收放自如的手段！簡直……鬼神莫測！ 他……他哪裏像一個二十一歲的年輕人？！分明是……一個……活了千年的……老妖孽！！
    崔琰看著邵明珠那看似溫和、實則深不見底的笑容，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如同烙印般刻在靈魂深處
    “此子……非人哉！惹不起！絕對……惹不起！以後……盧氏的下場……就是榜樣！崔家……必須……緊跟其後！唯命是從！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對著邵明珠，深深一揖到地！姿態前所未有的恭敬和……臣服
    “太傅……英明神武！恩威浩蕩！臣……崔琰……五體投地！心悅誠服！崔氏一門……願效犬馬之勞！永世追隨太傅！絕無二心！！”這一次的表態……比之前……更加發自肺腑！更加……心甘情願！
    邵明珠看著崔琰那徹底臣服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他知道，盧氏的血……和邢道榮的情……這雙重組合拳，徹底打掉了北方世家最後一絲僥幸和傲氣！一個……更加穩固、更加集權的幽冀……正在他手中……成型！而邢道榮……這個琢縣血戰中結下的生死兄弟……也將成為他掌控地方、平衡世家的一枚……至關重要的棋子！窗外，陽光似乎穿透了陰霾，照亮了公主府的庭院，也照亮了邵明珠……通往權力巔峰的……康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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