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兒離開尚書令府邸，心中五味雜陳。義父和兄長的話語猶在耳邊，那份沉甸甸的責任感和緊迫感，壓過了最初的酸楚與委屈。她深吸一口氣，整理好情緒，臉上重新掛起溫婉得體的笑容，邁著沉穩的步伐，回到了燕國公府。
    她沒有直接回自己的靈境堂，而是徑直走向了司馬凝霜居住的凝霜閣。她知道，這件事拖不得，必須盡快完成義父的囑托。
    凝霜閣內，司馬凝霜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中拿著一卷書，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身上，為她那雍容華貴的氣質增添了幾分沉靜。看到趙靈兒進來，她放下書卷，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靈兒妹妹來了？快坐。”
    “姐姐。”趙靈兒屈膝行了一禮，走到榻邊的繡墩上坐下，臉上帶著慣常的親近笑容，“姐姐在看什麽書呢？可有打擾姐姐清靜？”
    “不過是些閑書罷了，打發時間。”司馬凝霜笑了笑，示意崔福上茶，“靈兒妹妹今日氣色不錯，可是有什麽喜事？”
    趙靈兒接過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借此掩飾內心的波瀾。她放下茶盞，抬眼看向司馬凝霜，眼神清澈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姐姐說笑了，靈兒哪有什麽喜事。倒是姐姐，氣度越發雍容了，想必是即將大婚，心情愉悅所致吧？”
    提到大婚，司馬凝霜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隨即被溫和的笑意取代“八月初一，確實近了。夫君他近日忙於公務，府中諸事，還需妹妹多費心。”
    “姐姐放心，這是靈兒分內之事。”趙靈兒應道，隨即話鋒一轉，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關切，“說起來，姐姐這幾日可見過凝雪妹妹？靈兒前日去公主府探望，見她似乎精神有些不濟，人也消瘦了些許，看著讓人心疼。”
    司馬凝霜聞言，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她與妹妹凝雪的關係，因著邵明珠的緣故，一直有些微妙。聽到凝雪身體不適，她心中也泛起一絲擔憂“哦？凝雪她怎麽了？可是病了？可曾請太醫看過？”
    趙靈兒觀察著司馬凝霜的反應，見她流露出真切的關心，心中稍定。她斟酌著詞句，聲音輕柔卻清晰
    “請了，請的是陳融陳院判。”
    “陳院判醫術高明，診脈後說凝雪妹妹並非染疾。”
    “那是什麽？”司馬凝霜追問，心中隱隱升起一絲不安。
    趙靈兒微微垂下眼簾，聲音放得更輕，卻字字清晰“陳院判說凝雪妹妹是有喜了。”
    “有喜了？！”司馬凝霜猛地一怔！手中的茶盞險些脫手！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趙靈兒，“靈兒！你說什麽？！凝雪她懷孕了？！”
    “是，姐姐。”趙靈兒抬起頭，迎上司馬凝霜震驚的目光，語氣肯定，“陳院判親自診的脈，已經兩個月了。”
    司馬凝霜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她瞬間明白了！明白了邵明珠為何最近行蹤不定，明白了那日在玉山書院為何碰見了妹妹，明白了為何靈兒會突然來跟她說這些！凝雪懷孕了！懷的是誰的孩子？！答案不言而喻！
    巨大的震驚和一種被背叛的憤怒瞬間湧上心頭！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手指緊緊攥著衣袖，指節發白！她看著趙靈兒，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冰冷的質問
    “靈兒，你今日來就是特意來告訴我這個消息的？”
    趙靈兒感受到司馬凝霜身上散發出的寒意和壓迫感，心中也是一緊。但她沒有退縮，反而挺直了腰背，眼神坦然而堅定
    “姐姐息怒。靈兒知道，這個消息對姐姐來說，太過突然，也難以接受。”
    “但靈兒今日前來，並非為了刺激姐姐，更不是為了看姐姐的笑話。”
    “靈兒是奉了父親之命，也是為了夫君，為了我們整個國公府，為了北疆的未來，才不得不來與姐姐坦誠相告。”
    “為了國公府？為了未來？”司馬凝霜的聲音帶著一絲諷刺，“靈兒妹妹倒是說說，凝雪懷孕，與我國公府有何關係？與我司馬凝霜有何關係？與我的未來又有何關係？！”
    趙靈兒深吸一口氣，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了。她直視著司馬凝霜的眼睛，聲音沉穩而清晰
    “姐姐！凝雪妹妹腹中的孩子是夫君的骨肉！”
    “而且陳院判根據脈象推斷極有可能是個男孩！”
    “男孩？！”司馬凝霜的身體再次劇震！如同被重錘擊中！她猛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趙靈兒，眼中充滿了震驚、憤怒和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慌！“男孩？！邵明珠的兒子？！”
    “是！”趙靈兒也站起身，毫不畏懼地迎視著司馬凝霜淩厲的目光，“姐姐！您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夫君他成婚四年，膝下隻有嫣兒妹妹所出的小平安一個女兒！子嗣單薄，朝野皆知！這個孩子，這個可能存在的兒子，對夫君而言意味著什麽？！”
    她向前一步，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意味著傳承！意味著基業！意味著他邵家血脈的延續！意味著北疆未來的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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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夫君對這個孩子極為看重！視若珍寶！絕不容有失！”
    趙靈兒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司馬凝霜的心髒！她踉蹌一步，跌坐回軟榻上，臉色慘白如紙！是啊，她怎麽會不明白？她太明白了！邵明珠需要一個兒子！一個繼承人！而她，她這個即將成為他正妻的女人，跟他成婚這麽久，肚子一直沒有動靜，之前不著急是因為姐妹們的肚子都不爭氣，慕容嫣也是生完一個女兒之後也一直沒懷孕，但是，如今司馬凝雪懷孕了，還有可能是個男孩，所以她慌了！
    一股巨大的悲涼和無力感瞬間將她淹沒！她曾經引以為傲的身份、地位，在“子嗣”這個殘酷的現實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趙靈兒看著司馬凝霜瞬間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也湧起一絲不忍。她放緩語氣，聲音帶著一絲勸慰
    “姐姐，靈兒知道這對您很不公平，很殘忍。”
    “但事已至此，我們必須麵對現實！”
    “夫君他心意已決！他要給凝雪妹妹和她腹中的孩子一個名分！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
    “名分？！”司馬凝霜猛地抬起頭，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什麽名分？！難道他要休了我？！讓凝雪做正妻？！還是讓我這個長公主與自己的親妹妹共侍一夫？！平起平坐？！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姐姐息怒！”趙靈兒連忙道，“夫君他並非此意！”
    “夫君對姐姐您敬重有加！從未想過動搖姐姐正妻的地位！”
    “隻是凝雪妹妹身份特殊，她也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如今又懷了夫君可能唯一的兒子。”
    “夫君的意思是，想以平妻之禮迎娶凝雪妹妹入府。”
    “平妻？！”司馬凝霜發出一聲充滿諷刺的冷笑，“好一個平妻！邵明珠他倒是想得周全！既保全了我的麵子，又給了他兒子一個體麵的出身！真是好算計啊！”
    她的聲音充滿了悲憤和自嘲！平妻？聽起來似乎比妾室高貴，但本質上，還不是要她這個長公主，與自己的親妹妹共享一個丈夫？這讓她情何以堪？！讓皇室顏麵何存？！
    趙靈兒看著司馬凝霜激動的情緒，知道必須下猛藥了。她再次上前一步，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
    “姐姐！靈兒請您冷靜！請您為大局著想！”
    “此事絕非僅僅關乎兒女私情！”
    “這關係到夫君在北疆的威望！關係到朝野的穩定！更關係到我們國公府乃至整個北疆未來的根基！”
    “夫君他需要一個繼承人！一個能繼承他宏圖偉業的兒子！”
    “這個孩子就是希望！”
    “姐姐！您難道忍心看著夫君後繼無人？！忍心看著他打下的這偌大基業將來落入旁人之手？！忍心看著北疆再次陷入動蕩？！讓百姓重蹈易子而食的覆轍？！”
    趙靈兒的話語，一句比一句重！字字句句，都敲打在司馬凝霜心中最柔軟、也最無法回避的地方！她不僅是邵明珠的妻子，她更是曾經的女帝！她深知一個穩定繼承人對國家、對百姓意味著什麽！
    她臉上的憤怒和悲涼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和一種認命般的無力感。
    趙靈兒見狀，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放柔聲音，帶著一絲懇求
    “姐姐，夫君他並非不敬重您，相反，他對您始終心懷愧疚和感激。”
    “他讓靈兒提前告知姐姐，就是希望姐姐能有個心理準備，希望姐姐能體諒他的難處。”
    “他絕不願看到姐姐因此事而傷心動怒，更不願看到姐妹失和，家宅不寧。”
    “他希望姐姐能在正式攤牌之時，能夠以大局為重，不要讓局麵變得不可收拾。”
    “畢竟凝雪妹妹她現在身懷六甲，情緒不穩，若受到驚嚇或刺激，後果不堪設想。”
    趙靈兒的話，軟硬兼施，既點明了利害關係，又給了司馬凝霜台階下。她看著司馬凝霜那蒼白而疲憊的臉龐，心中也充滿了複雜的情感。
    書房內陷入一片死寂。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聲。
    良久，司馬凝霜緩緩抬起頭，她的眼神已經恢複了平靜，但那平靜之下，卻仿佛蘊藏著無盡的悲涼和一種身為長公主和正妻的最後尊嚴。
    她看著趙靈兒，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靈兒，你回去告訴邵明珠。”
    “他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我司馬凝霜，身為大晉長公主，身為這國公府的主母，自會以大局為重。”
    “但是……”
    她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絲凜冽的寒意
    “你也替我轉告凝雪。”
    “她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好自為之。”
    “她腹中的孩子是邵家的血脈，我自會護他周全。”
    “但她若以為憑此就能在我麵前耀武揚威，甚至覬覦不該覬覦的位置。”
    “那就休怪我這個做姐姐的不顧姐妹情分！”
    說完，司馬凝霜不再看趙靈兒，重新拿起桌上的書卷，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對話從未發生過。但那微微顫抖的指尖，卻泄露了她內心洶湧的波瀾。
    趙靈兒看著司馬凝霜這副模樣，心中明白，這已經是她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了。姐姐雖然沒有明確表示接受，但至少她承諾了不會在攤牌之時鬧得不可收拾，也承諾了會保護那個孩子。
    “是，姐姐，靈兒明白了。”趙靈兒對著司馬凝霜深深一福，“靈兒告退。”
    她緩緩退出凝霜閣，輕輕帶上了房門。站在門外，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後背竟已微微汗濕。這場艱難的“預防針”，總算打完了。接下來，就看邵明珠如何去麵對那即將掀起的滔天巨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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