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顛簸前行，車廂內氣氛凝重如冰。邵明珠麵沉如水，緊抿著唇，眼神冰冷地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餘怒未消。
    司馬凝霜坐在他對麵，臉色蒼白，眼中充滿焦慮和自責。她看著丈夫冷硬的側臉，心知段雲洛的命運懸於一線！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倔強的丫頭因自己酒後失言而徹底毀掉！
    “夫君，”司馬凝霜的聲音帶著顫抖和哀求，“求求你，收回成命吧，不要真的把雲洛的名字從族譜上抹去……”
    邵明珠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仿佛沒聽見。
    “夫君！”司馬凝霜急了，挪到他身邊，抓住他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算我求你了！雲洛她還小！不懂事！她隻是一時糊塗！被我昨晚的胡話誤導了！她不是存心頂撞你！更不是存心辱罵你！”
    邵明珠依舊沉默，隻是眉頭皺得更緊。
    “夫君！你想想！如果真把她的名字抹去，讓她無名無分待在聽濤苑，她這輩子就毀了！”司馬凝霜的聲音帶著絕望，“外麵人會怎麽看她？段部的人會怎麽想？她哥哥段疾陸眷會怎麽想？這不僅是毀了她，也是打了段部的臉！更是打了夫君你的臉啊！別人會說夫君你刻薄寡恩，連自己的女人都容不下！”
    邵明珠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但依舊沒有開口。
    司馬凝霜見邵明珠不為所動，心中更加焦急！巨大的自責和悔恨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想起昨晚自己酒後失態，拉著段雲洛說了那麽多不該說的話，才讓那原本溫順的丫頭對邵明珠產生如此大的誤解和怨氣！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於自己！
    “都怪我！都怪我！”司馬凝霜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撕心裂肺的自責！她猛地抬起手，狠狠地朝著自己的臉頰扇去！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在車廂內驟然響起！
    邵明珠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渾身一震！他猛地轉過頭！隻見司馬凝霜白皙的臉頰上，赫然浮現出一個清晰的五指紅印！她的眼眶瞬間紅了，淚水在眼中打轉！
    “凝霜！你幹什麽！”邵明珠又驚又怒！他一把抓住司馬凝霜再次抬起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的手腕捏碎！“你瘋了嗎？！為什麽要打自己？！”
    司馬凝霜淚如雨下，聲音哽咽，充滿無盡的悔恨
    “夫君！我該死！我真的該死！”
    “都怪我！都怪我昨晚喝了點酒！情緒失控！拉著雲洛妹妹說了那麽多混賬話！說了那麽多不該說的話！是我誤導了她！是我讓她對夫君你產生了那麽大的誤解和怨氣！”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得她變成今天這樣！頂撞夫君！辱罵夫君！都是我造的孽！”
    “我該死！我該死啊！！”
    說著，司馬凝霜掙紮著又要抬手打自己！
    “住手！”邵明珠厲聲喝道！他猛地用力，將司馬凝霜的雙手牢牢禁錮住！看著她臉頰上那刺眼的紅印和滿臉的淚水，邵明珠隻覺得心髒像是被無形的手狠狠揪住！又疼又怒！
    “你胡說什麽！”邵明珠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心疼，“這跟你有什麽關係？！你是我的正妻！是我的心尖尖！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有什麽該不該的？！她接不接受是她的事！她怎麽想是她的事！跟你有什麽關係？！”
    邵明珠將司馬凝霜拉近，看著她淚眼婆娑的模樣，聲音不自覺地放緩，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凝霜，你給我記住了！你是我邵明珠的妻子！是我明媒正娶、昭告天下的夫人！是我邵氏宗譜上堂堂正正的主母！”
    “別說一個段雲洛！就是十個段雲洛！一百個段雲洛加起來！也比不上你的一根手指頭！”
    “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最重要的！沒有任何人能取代你的位置！沒有任何事能動搖我對你的心意！”
    “你不需要為任何人自責！更不需要為任何人傷害自己！聽到沒有？！”
    邵明珠的話語，如同熾熱的暖流，瞬間擊中司馬凝霜的心房！她怔怔地看著邵明珠，看著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深情和一種獨屬於她的霸道的維護！淚水如同決堤般洶湧而出！
    “夫君……”司馬凝霜哽咽著，心中充滿感動和一種更強烈的責任感！她不能因為邵明珠的偏愛就放任段雲洛不管！
    她猛地掙脫邵明珠的手，撲通一聲！竟直接跪在了邵明珠麵前！在狹小的車廂裏，她仰著頭，淚流滿麵地看著邵明珠，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懇求和決絕
    “夫君！妾身求您了！”
    “求您收回成命！不要廢了雲洛妹妹的名分！”
    “凝霜……凝霜跟了你三年……從未開口求過你什麽……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求您看在妾身的份上！看在段部的情分上！饒了雲洛這一次！給她一個機會！給她一個名分！讓她堂堂正正地回國公府！好不好？！”
    “妾身保證！以後一定好好教導她！讓她懂規矩！知進退！絕不會再讓她頂撞夫君！絕不會再讓她做出今日這般糊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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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求您了！！”
    司馬凝霜跪在邵明珠麵前，聲淚俱下！這是她作為前朝女帝、長公主、作為國公夫人，生平第一次如此卑微地懇求一個人！為了一個她心中有愧的妹妹！
    邵明珠看著跪在自己麵前、淚流滿麵、苦苦哀求的妻子，心髒如同被重錘狠狠擊中！他從未見過司馬凝霜如此模樣！從未見過她為了別人如此放下身段！如此卑微地懇求自己！
    他心中的怒火，在司馬凝霜的眼淚和跪求中，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疼和無奈！他可以無視天下人的哀求，卻無法拒絕眼前這個他視若珍寶的女人！
    他長長地、無聲地歎了口氣。伸出手，輕輕地將司馬凝霜從地上扶了起來。動作溫柔而堅定。
    “好了……好了……別哭了……”邵明珠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無奈，他抬手，用指腹輕輕擦拭著司馬凝霜臉頰上的淚痕，目光落在她臉上那清晰的指印上，眼中閃過一絲心疼，“看看你……臉都打紅了……疼不疼？”
    司馬凝霜搖搖頭，急切地看著他“夫君……你……你答應了？”
    邵明珠看著她那充滿希望的眼神，最終無奈地點了點頭
    “罷了罷了……我邵明珠……什麽時候跟你司馬凝霜計較過？”
    “更犯不著跟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見識！”
    “看在你這麽為她求情的份上……這次就算了……”
    司馬凝霜聞言，瞬間破涕為笑！巨大的喜悅和感激湧上心頭！她連忙對著邵明珠盈盈一拜，聲音帶著哽咽和激動
    “妾身！謝夫君恩典！謝夫君寬宏大量！”
    她直起身，顧不得臉上的淚痕和紅印，立刻轉身，一把掀開車廂的窗簾，對著外麵騎馬跟隨的辛老七高聲喊道
    “辛老七！”
    “卑職在！殿下！”辛老七連忙策馬上前。
    “國公爺說了！剛才的事就當沒說過！你不用去宗祠了！雲洛妹妹的名分照舊！你立刻派人回聽濤苑傳話！讓雲洛妹妹安心！國公爺不怪她了！讓她收拾東西，準備回國公府！”司馬凝霜的聲音帶著如釋重負的喜悅和急切！
    辛老七聞言，心中一塊大石轟然落地！他臉上瞬間露出狂喜之色！連忙抱拳應道
    “是！是！卑職遵命！謝公爺！謝殿下！！”他調轉馬頭，立刻吩咐一名侍衛快馬加鞭返回聽濤苑傳話！
    司馬凝霜放下窗簾，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仿佛虛脫般靠在了車廂壁上。她看著邵明珠，臉上露出了劫後餘生般的笑容。
    邵明珠看著她這副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你啊……就是心太軟……”
    司馬凝霜依偎在邵明珠懷裏，感受著他胸膛傳來的溫暖和有力的心跳，心中充滿了安寧和感激。她知道，這場風波，終於過去了。
    然而，邵明珠並未感到輕鬆。他摟著妻子，目光失焦地望著車廂壁，眉頭緊鎖。段雲洛那尖銳的控訴，如同淬毒的利箭，箭鏃上的毒液已悄然滲入他心底，腐蝕著他堅硬的外殼。
    “渣男……不配擁有真心……”
    “你連一路陪你走來的發妻都能辜負！都能讓她們傷心失望！”
    “你的真心又給了誰？！是分給了你滿院子的女人嗎？！還是早就被權力和野心吞噬了？！”
    這些話語一遍又一遍在他腦海中回響，帶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刺痛！他無法再用憤怒和權勢去壓製忽略！一種遲來的、深刻的反思和難以言喻的羞慚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他的心頭！
    他低下頭，看著懷中妻子那帶著淚痕和紅印、卻依舊美麗溫婉的臉龐，心中湧起強烈的愧疚和心疼。
    “凝霜……”邵明珠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從未有過的低沉，打破了寧靜。
    “嗯？夫君？”司馬凝霜抬起頭，關切地看著他，察覺到他情緒不對。
    邵明珠深吸一口氣，眼神複雜地看著她，緩緩開口
    “凝霜……我剛才在聽濤苑……是不是很混賬？”
    司馬凝霜微微一怔，隨即輕輕搖頭，柔聲道“夫君……都過去了……雲洛她……”
    “不……不是雲洛……”邵明珠打斷她，聲音帶著沉重的自省，“是我……是我自己混賬！”
    他握緊了司馬凝霜的手，力道有些大。
    “段雲洛……她罵得對……”
    “我邵明珠……確實是個混蛋！”
    司馬凝霜驚訝地看著他“夫君！你怎麽這麽說自己？！”
    邵明珠苦笑一聲，笑容苦澀而自嘲
    “不是嗎？”
    “我辜負了你……凝霜……”
    “你是我即將要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我發誓要一生一世守護的人……可我……卻讓你一次次看著我納新人進門……讓你在深夜裏獨自垂淚……讓你那顆真心因為我而承受委屈和痛苦……我算什麽男人？！算什麽丈夫？！”
    他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痛楚和自責！司馬凝霜的心猛地一揪！她連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夫君！別說了！不是這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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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明珠輕輕拉開她的手，眼神痛苦地繼續說道
    “我也辜負了靈兒……辜負了婧瑤……辜負了嫣兒……芸熙……容兒……還有凝雪……”
    “她們每一個都曾對我付出真心……都曾對我滿懷期待……可我能給她們的又有什麽？是錦衣玉食？是國公府的名分？還是一顆被分割成無數碎片、早已支離破碎的心？”
    “我太貪心了……太博愛了……或者說太自私了！”
    “我享受著她們的愛慕和溫柔……享受著被她們環繞的感覺……卻從未真正考慮過她們內心深處真正需要的是什麽……”
    “我辜負了她們所有人！”
    邵明珠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帶著近乎絕望的疲憊。他仿佛卸下了所有偽裝和驕傲，露出了內心深處最脆弱不堪的一麵。
    “還有……荀曦……”邵明珠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提到這個名字時，眼神更加複雜痛苦，“她貴為太後……卻對我一片癡心……甘願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與我私會……”
    “可我又能給她什麽？除了短暫的歡愉和無盡的提心吊膽……我連一個名分一個承諾都給不了她……”
    “我同樣辜負了她……辜負了她那份沉重而危險的情意！”
    邵明珠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仿佛不堪重負。
    “段雲洛……她今天戳到了我的痛點……戳得真準啊！”
    “隻有戳到痛處我才會狗急跳牆……才會惱羞成怒……才會暴露出最不堪的一麵……”
    “她說得對……我邵明珠辜負了所有人！”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充滿血絲和更深沉的痛苦！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近乎崩潰的自責
    “我何止辜負了你們！”
    “我更辜負了陛下！辜負了天下黎民！辜負了這江山社稷！”
    司馬凝霜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邵明珠的聲音帶著悲愴和絕望
    “陛下……他才十四歲……他把我當成老師……當成父兄……當成依靠……他信任我依賴我甚至畏懼我……”
    “可我這個老師是怎麽當的？！我教了他什麽？！是權謀？是殺戮？是如何在血雨腥風中保全自己？！”
    “我把他嚇病了！嚇到驚懼過度一病不起！我算什麽老師？！我辜負了他對我的信任！辜負了你跟荀曦的托付！”
    “還有這天下！這飽受戰亂蹂躪的天下！”
    “並州匈奴虎視眈眈！中原群雄割據！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地！易子而食！慘絕人寰！”
    “我邵明珠口口聲聲要驅除胡虜！要還天下太平！要讓百姓安居樂業！”
    “可我在做什麽？！我在忙著爭權奪利！在忙著鏟除異己！在忙著擴充後宮！在忙著享受權勢帶來的一切！”
    “我可曾真正為那些在生死線上掙紮的黎民百姓做過什麽？！可曾真正去體恤他們的苦難？！”
    “我辜負了他們！辜負了這江山社稷！辜負了所有人對我的期望！”
    邵明珠的聲音哽咽了！這個在戰場上殺伐決斷、在朝堂上翻雲覆雨的燕國公，此刻卻像一個迷途的孩子，充滿無助、自責和深沉的痛苦！他雙手捂住了臉，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壓抑的嗚咽聲從指縫中泄露出來！
    司馬凝霜看著眼前這個痛苦自責、幾乎崩潰的丈夫，心如刀絞！巨大的心疼瞬間淹沒了她！她終於明白，丈夫心中背負著多麽沉重的包袱！那不僅僅是兒女情長的辜負，更是對江山社稷、對黎民百姓、對信任他依賴他的人的辜負！這份壓力，早已超出了他這個年紀所能承受的極限！
    “夫君……夫君……”司馬凝霜的聲音帶著哭腔，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撲上前，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邵明珠顫抖的身體！她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洶湧而出，打濕了邵明珠的衣襟！
    “別說了……別說了夫君……”司馬凝霜泣不成聲，緊緊地抱著他，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他，“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啊……”
    “這天下太亂了……這擔子太重了……你已經做得夠好了……”
    “陛下他還小……他會明白你的苦心……他會好起來的……”
    “百姓……百姓的苦難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你已經盡力在平亂在恢複生產了……”
    “夫君……你不要這樣……不要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你太累了……你背負得太多了……”
    司馬凝霜抱著邵明珠，哭得肝腸寸斷！她心疼他的自責，心疼他的痛苦，更心疼他肩上那副過於沉重的擔子！她終於明白，丈夫那看似冷酷無情、殺伐決斷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多麽敏感、多麽疲憊、多麽渴望被理解的心！
    邵明珠被妻子緊緊抱著，感受著她身體的溫暖和微微的顫抖，聽著她泣血的安慰，心中那堵堅硬的冰牆終於徹底崩塌！他反手緊緊抱住司馬凝霜，將臉深深埋在她的頸窩裏，壓抑許久的淚水終於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出！
    “凝霜……凝霜……”邵明珠的聲音帶著破碎的哽咽，“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我知道……我知道……夫君……我知道……”司馬凝霜泣不成聲，隻是更緊地抱著他，輕輕拍著他的背，如同安撫一個受傷的孩子。
    狹小的車廂內，隻剩下兩人壓抑的痛哭聲和彼此緊緊相擁的身影。這一刻，所有的權勢、地位、紛爭都暫時遠去。隻剩下兩顆飽經滄桑、傷痕累累的心，在彼此的體溫和淚水中，尋求著最後的慰藉和依靠。馬車依舊顛簸前行，駛向那座象征著權力巔峰的國公府，而車廂內的兩人，卻仿佛在彼此的懷抱中，找到了片刻的喘息和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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