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太傅好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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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壓在平陽城上空,也壓在這座曾經象征著匈奴漢國無上權力的皇宮之上。白日裏四位重臣接連暴斃的陰影尚未散去,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宮牆內外蔓延。然而,在皇帝寢宮深處,卻彌漫著另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息——濃烈到刺鼻的酒氣,以及一種瀕臨崩潰的、歇斯底裏的狂躁。
劉聰回來了。他並非從朝堂歸來,而是從一場徹夜的狂飲中踉蹌闖入。龍袍早已被酒液浸透,散發著酸腐的氣味。他雙目赤紅,布滿血絲,眼神渙散而癲狂,腳步虛浮,幾乎是被兩名強壯的宦官半拖半架著,才勉強支撐著身體。
“滾!都給朕滾出去!”劉聰猛地甩開攙扶他的宦官,嘶啞地咆哮著,聲音如同砂紙摩擦般刺耳。他像一頭受傷的困獸,在空曠而奢華的寢殿內跌跌撞撞地遊走,目光最終落在了那個端坐在鳳榻之上、身著素服、麵容蒼白而憔悴的身影上——皇後劉娥。
劉娥是劉聰的結發妻子,出身匈奴貴族,也曾有過溫婉賢淑的時光。然而,隨著劉聰日益暴虐,沉迷酒色,夫妻情分早已蕩然無存。此刻,她看著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狀若瘋魔的丈夫,眼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和深深的悲哀。她知道,這個王朝,連同她的命運,都已走到了盡頭。
“皇後……朕的皇後……”劉聰咧開嘴,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踉蹌著向劉娥走去。濃重的酒氣撲麵而來,讓劉娥厭惡地蹙緊了眉頭。
“陛下醉了,請安歇吧。”劉娥的聲音平靜無波,帶著一種拒人千裏的冰冷。她試圖起身避開。
“安歇?!”劉聰猛地提高了音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朕睡不著!朕怎麽能睡得著?!外麵!外麵全是想要朕命的豺狼!邵明珠!還有那些……那些該死的叛徒!他們都想要朕死!都想要朕的江山!”
他猛地撲到劉娥麵前,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住劉娥纖細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啊!”劉娥痛呼一聲,想要掙脫,卻哪裏是劉聰的對手。
“你!還有你!”劉聰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劉娥,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你是不是也盼著朕死?!盼著那個邵明珠打進來?!好讓你這個皇後……也跟著改換門庭?!啊?!”
“陛下!你胡說什麽!”劉娥又驚又怒,手腕的劇痛讓她臉色煞白,“臣妾是你的皇後!是大漢的皇後!”
“大漢?!哈哈哈!”劉聰發出一陣癲狂的大笑,笑聲中充滿了絕望和嘲諷,“大漢?!哪還有什麽大漢?!壺關沒了!太原沒了!劉曜沒了!朕的八萬大軍沒了!連朕的丞相!朕的衛尉!都被人像殺雞一樣宰了!大漢?!早就亡了!亡了!”
他猛地將劉娥狠狠摜在鳳榻之上!劉娥的頭重重撞在堅硬的床沿,眼前一陣發黑,金星亂冒。
“亡了!都亡了!”劉聰如同瘋魔般,撲在劉娥身上,布滿血絲的眼睛裏閃爍著一種病態的、毀滅性的光芒,“朕是天子!朕還沒亡!朕還有你!朕的皇後!”
他粗暴地撕扯著劉娥身上素雅的宮裝!錦帛撕裂的聲音在死寂的寢殿中格外刺耳!
“陛下!住手!你瘋了!”劉娥驚恐地掙紮著,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從未想過,這個曾經是她丈夫的男人,會如此徹底地撕下最後一絲偽裝,暴露出如此不堪的獸性!
“瘋了?!對!朕是瘋了!”劉聰獰笑著,布滿酒氣的嘴胡亂地在劉娥臉上、頸間啃咬,“被你們逼瘋的!被邵明珠逼瘋的!被那些個叛徒逼瘋的!被這該死的天下逼瘋的!”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沉浸在酒精和絕望帶來的狂暴之中。他將所有的憤怒、恐懼、不甘,都傾瀉在這個無力反抗的女人身上。撕扯、抓撓、啃咬……如同野獸般發泄著最後的瘋狂。
劉娥放棄了掙紮。她躺在冰冷的鳳榻上,任由劉聰施暴,眼神空洞地望著頭頂華麗的藻井。淚水無聲地滑落,浸濕了鬢角。手腕的劇痛,身上的傷痕,都比不上心中的冰冷和絕望。她曾是匈奴最尊貴的女人,如今卻成了丈夫在末日狂歡中肆意淩辱的玩物。這不僅僅是身體的摧殘,更是對她尊嚴的徹底踐踏,對這個搖搖欲墜的王朝最辛辣的諷刺。
“哭?!你哭什麽?!”劉聰抬起頭,看到劉娥臉上的淚水,非但沒有絲毫憐惜,反而更加暴怒,“你是在為朕哭?!還是為那個邵明珠哭?!還是為你自己哭?!”
他猛地掐住劉娥的脖子!力道之大,讓劉娥瞬間窒息,臉色漲紅!
“說!你是不是也背叛了朕?!是不是?!”劉聰的聲音如同地獄惡鬼的嘶嚎。
劉娥無法呼吸,隻能徒勞地抓著劉聰的手,眼神中充滿了痛苦和一絲解脫般的平靜。或許就這樣結束也好……
就在劉娥意識即將模糊之際,劉聰卻突然鬆開了手。他並非心軟,而是體力不支。劇烈的動作和酒精的麻痹讓他一陣眩暈,猛地從劉娥身上滾落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呃……嘔……”劉聰蜷縮在地上,劇烈地嘔吐起來,穢物混合著酒氣,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劉娥捂著脖子,劇烈地咳嗽著,大口喘息著。她掙紮著坐起身,看著地上那個曾經是她丈夫、如今卻如同爛泥般的男人,眼中隻剩下冰冷的恨意和徹底的絕望。
寢殿內,隻剩下劉聰痛苦的嘔吐聲和粗重的喘息聲,以及劉娥壓抑的啜泣聲。奢華的椒房殿,此刻如同人間煉獄。窗外,夜色更深了。平陽城的最後一絲安寧,也在這帝後之間扭曲的暴行中,徹底破碎。
劉娥攏起被撕破的衣襟,擦去臉上的淚痕和汙穢。她緩緩站起身,走到梳妝台前。銅鏡中映出一張蒼白、憔悴、布滿淚痕和淤青的臉。她拿起一支金釵,緊緊攥在手中,冰冷的觸感讓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回頭看了一眼地上昏睡過去的劉聰,眼神冰冷如刀。
這個王朝……這個丈夫……都該結束了。
她將金釵小心翼翼地藏入袖中,如同藏起最後一絲希望和複仇的種子。然後,她挺直了脊背,盡管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但眼神卻變得異常堅定。她喚來宮人,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來人,收拾幹淨。陛下醉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椒房殿冰冷的地麵上,卻驅不散殿內彌漫的陰霾和絕望氣息。昨夜那場不堪的淩辱,如同烙印般刻在劉娥身上和心上。她坐在梳妝台前,銅鏡中映出的是一張蒼白憔悴的臉,眼下的烏青清晰可見,頸間和手腕上還殘留著昨夜被掐握的淤痕。她用厚厚的脂粉試圖掩蓋,卻蓋不住眼神中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絲決絕。
她不再是那個溫婉順從的皇後。她是劉娥,一個在煉獄中掙紮求生、看清了丈夫和王朝末路的女人。
“來人。”劉娥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娘娘。”一名心腹宮女連忙上前。
“去請我父親入宮。就說本宮身體不適,思念父親。”劉娥吩咐道,眼神銳利。
宮女領命而去。劉娥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知道,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她不能為劉聰陪葬,更不能淪為亂軍中的玩物。她必須為自己,也為家族,尋一條活路。
大約一個時辰後,大司徒劉殷匆匆趕到了椒房殿。他年約五旬,麵容清臒,眼神中帶著一絲疲憊和難以掩飾的憂慮。作為匈奴漢國的重臣,更是皇後的父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平陽城如今是何等風雨飄搖。四位重臣的離奇暴斃,朝野上下的恐慌,以及昨夜隱約聽聞的椒房殿動靜,都讓他憂心如焚。
“老臣參見皇後娘娘。”劉殷躬身行禮,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父親不必多禮。”劉娥揮退了左右侍從,殿內隻剩下父女二人。她站起身,走到劉殷麵前,沒有寒暄,開門見山,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顫抖:“父親,平陽守不住了,對嗎?”
劉殷身體微微一震,抬頭看向女兒。當他看清劉娥臉上那厚厚的脂粉也掩蓋不住的憔悴和頸間的淤青時,眼中瞬間爆發出震驚和憤怒。他猛地踏前一步:“娘娘,您這是……”
劉娥慘然一笑,伸手輕輕撫過頸間的傷痕,聲音冰冷:“昨夜,陛下醉了。”
短短五個字,如同重錘般砸在劉殷心上。他瞬間明白了昨夜發生了什麽。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和屈辱感瞬間湧遍全身。他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劉聰,這個暴君,這個禽獸,竟然如此對待他的女兒,對待一國之母。
“畜生!”劉殷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身體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父親!”劉娥猛地抓住劉殷的手臂,眼神中充滿了急切和決絕,“現在不是憤怒的時候。劉聰已經瘋了。平陽城破隻在旦夕。我們劉家不能給他陪葬。”
劉殷看著女兒眼中那強烈的求生欲和一絲瘋狂的光芒,心中劇震。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怒火,聲音低沉:“娘娘的意思是……”
劉娥湊近劉殷,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銳利:“父親,我們能不能搭上邵明珠的線?”
劉殷瞳孔猛地一縮。搭上邵明珠?這可是通敵叛國,是誅九族的大罪。但看著女兒那憔悴而決絕的臉,想起昨夜女兒的遭遇,再想想平陽城破後可能的結局,他沉默了。
“父親!”劉娥見劉殷沉默,心中更加急切,“您難道還沒看清嗎?劉聰氣數已盡。邵明珠兵鋒所指,無人能擋。太原八萬大軍灰飛煙滅。劉曜被活捉。四位重臣一夜暴斃。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繼續跟著劉聰,隻有死路一條。”
她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異樣的冷靜,甚至一絲自嘲的銳利:“父親,您知道嗎?我聽說邵明珠喜好美色,尤其欣賞成熟風韻的女子……”
劉娥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她看著劉殷,眼神中沒有羞恥,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算計和求生欲:“我是劉聰的皇後,但我也是您的女兒。我劉娥自認姿容尚可。與其城破之後,淪為亂軍玩物,或者被劉聰這個瘋子拉著一起死,不如主動為自己謀一條生路,為劉家謀一條生路。”
劉殷被女兒這番大膽而赤裸的話徹底震驚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劉娥,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自己的女兒。他從未想過,那個溫婉端莊的女兒,在絕境之中,竟能生出如此驚世駭俗的念頭,而且如此直白。
“娘娘,你可知你在說什麽?”劉殷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我知道!”劉娥斬釘截鐵地說道,眼神銳利如刀,“我比任何時候都清楚。父親,禮義廉恥?皇後的尊嚴?在生死存亡麵前,這些算什麽?劉聰昨夜已經親手撕碎了這一切。他把我當玩物一樣淩辱。我還守著這虛無的皇後名分做什麽?”
她看著劉殷,聲音帶著一絲哀求,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決斷:“父親,您是我唯一的指望了。您在朝中多年,門生故舊眾多,難道就沒有一點門路,能聯係上邵明珠那邊的人嗎?哪怕隻是遞一句話?”
劉殷看著女兒那充滿期盼和絕望的眼神,看著她頸間的淤青,再想想自己另外一個女兒劉英也是劉聰的妃子)的命運,以及整個劉氏家族的存亡,他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終於斷了。
他早就有心思投靠邵明珠。作為漢人劉殷是漢人),在匈奴漢國朝廷中本就備受猜忌,劉聰的暴虐更是讓他如履薄冰。他暗中觀察局勢,早已看出邵明珠勢不可擋。隻是他礙於身份。他是皇後的父親,是皇妃的父親。他若主動投敵,不僅自己身敗名裂,更會連累女兒們。這是他最大的顧慮和枷鎖。
但如今,劉聰的暴行,徹底撕碎了這層虛偽的麵紗,也擊垮了劉殷心中最後的猶豫。
劉殷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複雜而深沉。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娘娘,為父確實早有此心。”
劉娥眼中瞬間爆發出驚喜的光芒。
劉殷繼續說道:“隻是為父身為皇後之父,皇妃之父,若主動投敵,恐連累你們姐妹,也恐為天下人所不齒……”
“父親!”劉娥急切地打斷他,“都什麽時候了,還顧這些虛名?劉聰不死,我們都要死。邵明珠破城,我們若不能提前投靠,下場隻會更慘。至於連累,隻要我們能搭上線,證明價值,邵明珠未必不能保我們,甚至可能因此更看重我們。”
她看著劉殷,聲音帶著一絲蠱惑:“父親,您想想,若女兒真能入得太傅之眼,那對劉家豈不是天大的機緣?總比當一個亡國的皇後,任人欺淩,甚至被劉聰拉著一起殉葬,要強上千百倍吧?”
劉娥的話,如同一把鑰匙,徹底打開了劉殷心中那扇名為野心和自保的門。是啊,如果女兒真能被邵明珠看上,那劉家不僅無過,反而有功,甚至可能一步登天。這比跟著劉聰一起覆滅,或者城破後苟延殘喘,強太多了。
劉殷的眼神閃爍不定,最終化為一種決斷。他用力點了點頭:“娘娘所言極是。”
他湊近劉娥,聲音壓得更低:“為父在朝中,確實與一些人有些若有若無的聯係。靳準此人近來舉動異常,雖未明言,但為父猜測他很可能已暗中投靠了邵明珠。”
劉娥眼中精光一閃:“靳準?大司空靳準?”
“不錯。”劉殷點頭,“此人老謀深算,善於審時度勢。他近日頻繁調動禁軍,排除異己,種種跡象表明,他很可能在為獻城做準備。”
“父親!”劉娥心中狂喜,“那您能否通過他,或者其他人,向邵明珠遞個話?表明我們劉家的心意?”
劉殷沉吟片刻,眼神銳利:“此事需萬分謹慎。靳準此人,心思深沉,不可全信。為父會想辦法,先試探一下他的口風。同時為父也會另尋他路,確保萬無一失。”
他頓了頓,看著劉娥,鄭重道:“娘娘,在宮中務必小心。保護好自己。切勿再激怒劉聰。一切等為父的消息。”
“女兒明白!”劉娥重重點頭,眼中充滿了希望的光芒,“父親放心,女兒會小心行事。”
“還有,”劉殷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你妹妹英兒那裏,為父也會想辦法保全她。”
劉娥聞言,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嗯。妹妹她性子柔弱,父親多費心。”
劉殷最後深深看了女兒一眼,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擔憂,有決絕,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期待。他轉身,大步離開了椒房殿。
劉娥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走到窗邊,望向城外隱約可見的晉軍營寨方向,眼神中不再是絕望的冰冷,而是燃起了一簇名為希望和野心的火焰。
她輕輕撫摸著袖中那支冰冷的金釵,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劉聰,你的末日快到了。”
“邵明珠,我劉娥等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