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輕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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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城,太守府,邵明珠臨時書房
    燭火通明,邵明珠端坐案前,手中拿著司馬睿遣使送來的降表和國書,嘴角噙著一抹誌得意滿的笑意。降表言辭懇切,近乎卑微。司馬睿自稱“罪臣”,痛陳自己“一時糊塗”、“僭越稱帝”,如今“幡然悔悟”,“感念太傅再造乾坤之功”,“願退位歸藩,永為琅琊王”,隻求“保全性命,得見天顏”。國書則詳細列出了“議和”條件:主動讓出淮南重鎮合肥城,作為“誠意”;尊司馬鄴為大晉唯一正統皇帝;琅琊王氏全族性命擔保其誠意;王敦、王導兄弟願保留職位,繼續為大晉效力,助太傅統一南北雲雲。
    “嗬嗬……”邵明珠輕笑出聲,將降表隨手丟在案上,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司馬睿、王敦、王導,你們也有今天!”
    他站起身,負手踱步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胸中豪情萬丈!平定河北!踏平平陽!生擒劉聰!光複洛陽!傳檄而定中原!這一連串輝煌的勝利,如同最烈的美酒,讓他沉醉其中!他感覺自己如同天神下凡,無所不能!任何敵人,在他麵前,都如同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司馬睿的詐降?在他看來,不過是喪家之犬在絕對力量麵前,不得不低頭的求生之舉!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是他邵明珠威震天下、大勢所趨的必然結果!
    “來人!”邵明珠朗聲道,“傳謝玄微、劉殷!”
    不多時,謝玄微和劉殷匆匆趕來。兩人行禮後,邵明珠將司馬睿的降表和國書遞給他們:“二位大學士,看看這個。”
    謝玄微和劉殷接過文書,快速瀏覽。越看,兩人的眉頭皺得越緊!臉色也越來越凝重!
    “太傅!”謝玄微看完,猛地抬起頭,聲音帶著一絲急切和凝重,“此乃……詐降之計!萬萬不可輕信!”
    “哦?”邵明珠挑眉,轉身看向他,語氣帶著一絲玩味,“玄微何出此言?”
    謝玄微上前一步,指著文書,聲音清晰而有力:“太傅明鑒!王氏兄弟在江東經營多年,根基深厚!王敦手握重兵,桀驁不馴!王導老謀深算,豈是甘居人下之輩?他們如今雖在長江以北受挫,但江東水師尚在,長江天險未失!豈會如此輕易就獻出合肥重鎮?甘願退位歸藩?此乃……示敵以弱!誘敵深入之策!”
    劉殷也連忙接口,聲音帶著憂慮:“謝大學士所言極是!太傅!司馬睿、王敦、王導,皆是梟雄之姿!豈會輕易認輸?他們主動獻出合肥,姿態放得如此之低,條件如此‘優厚’,分明是包藏禍心!意在引太傅入甕啊!”
    邵明珠聞言,非但沒有擔憂,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強大的自信和一絲輕蔑!
    “哈哈哈!守拙!長盛劉殷字)!你們太過謹慎了!”邵明珠踱步到兩人麵前,眼神銳利如鷹,“司馬睿?王敦?王導?梟雄?在本公眼裏,他們不過是塚中枯骨!跳梁小醜!”
    他猛地一揮手,氣勢如虹:“本公橫掃河北、山西!生擒劉聰!光複洛陽!傳檄而定中原!石勒聞風遁逃!劉曜淪為階下囚!天下英雄,誰堪敵手?!他司馬睿?王敦?王導?算什麽東西?!也配在本公麵前耍詐?!”
    邵明珠指著案上的文書,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們獻合肥!是因為怕了!是因為他們知道!本公的鐵騎一旦南下!長江天險也擋不住!他們所謂的江東水師!在本公的神機營、重裝鐵騎麵前!上了岸就是一群待宰的豬羊!他們主動獻城!是識相!是想給自己留條活路!”
    他目光掃過謝玄微和劉殷,語氣帶著強大的自信:“至於詐降?嗬嗬……本公何懼之有?!兩千鐵騎!本公就能踏平杜曾兩萬叛軍!如今本公身邊!有三千玄甲衛!一千期門破陣軍!還有八千禁軍,光騎兵加起來就有六千算上羽林軍一千重裝鐵騎,虎賁軍一千重裝鐵騎)皆是百戰精銳!以一當百!別說合肥城!就是建康城!本公也敢闖一闖!王敦?他敢動本公一根汗毛試試?!本公借他十個膽子!”
    謝玄微看著邵明珠那副睥睨天下、唯我獨尊的姿態,心中焦急萬分!他深知太傅此刻已被巨大的勝利衝昏了頭腦!他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懇切:“太傅!驕兵必敗啊!司馬睿、王敦、王導絕非易與之輩!合肥城,地勢險要!若他們早有埋伏!四千鐵騎在城內施展不開!恐……恐有閃失啊!”
    劉殷也急聲道:“是啊!太傅!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乃國之柱石!萬金之軀!豈能……豈能以身犯險?!萬一……萬一……”
    “萬一什麽?”邵明珠打斷他,眼神淩厲,“萬一他們真敢動手?那正好!本公就替陛下!替大晉!清理門戶!一舉鏟除這些亂臣賊子!”
    謝玄微見邵明珠心意已決,心中更急!他猛地想到一個關鍵問題,聲音陡然拔高:“太傅!即便您有萬全把握!那……那陛下呢?!您若執意要去合肥!難道……難道要帶陛下同去嗎?!萬一……萬一真要是陷阱!陛下被俘……那……那大晉……萬劫不複了啊!”
    這句話,如同重錘般狠狠砸在邵明珠心上!他臉上的自信和狂傲瞬間凝固!眼神猛地一縮!
    陛下!司馬鄴!
    他帶兵去合肥,自然有把握全身而退!甚至反殺!但如果帶上司馬鄴……萬一……萬一真有個閃失……那後果……不堪設想!他邵明珠可以冒險!但天子絕不能有失!
    邵明珠沉默了片刻,眼神閃爍。最終,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妥協,但依舊堅定:“守拙……此言有理!陛下絕不能涉險!”
    他看向謝玄微和劉殷,語氣不容置疑:“本公……帶四千親衛,玄甲衛、期門破陣軍,去合肥與司馬睿、王敦、王導談判!陛下留在宛城!由守拙先生率羽林、虎賁二軍保衛陛下!確保萬無一失!”
    “太傅!”謝玄微和劉殷齊聲驚呼!他們沒想到,邵明珠竟然還是要堅持去合肥!而且隻帶四千人!
    “太傅!四千人太少了!合肥乃淮南重鎮!若真有埋伏!恐……”謝玄微急道。
    “夠了!”邵明珠猛地揮手,打斷了他的話!他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決斷:“本公心意已決!此事……無需再議!”
    他目光掃過兩人,語氣帶著強大的自信和一絲不容置喙的霸道:“四千玄甲衛和期門破陣軍!足以踏平合肥城!踏平任何宵小之徒的埋伏!本公……就是要讓天下人看看!讓司馬睿!王敦!王導看看!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徒勞!”
    邵明珠轉身,走向內室,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決絕:“明日卯時!本公親率四千鐵騎!南下合肥!守拙!長盛!宛城和陛下……就交給你們了!”
    看著邵明珠消失在門後的背影,謝玄微和劉殷麵麵相覷,臉上充滿了深深的憂慮和無力感!
    “太傅……還是年輕氣盛!太輕敵了……”劉殷聲音苦澀,“合肥……恐成險地啊……”
    謝玄微眉頭緊鎖,眼神中閃爍著焦慮和決絕!他深知邵明珠此刻已聽不進任何勸阻!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太傅陷入險境!
    “不行!”謝玄微猛地轉身,快步走向書案,“必須立刻通知祖逖將軍!”
    他迅速鋪開紙筆,筆走龍蛇!字跡帶著一絲急促和凝重:
    “祖逖將軍台鑒:十萬火急!太傅輕信司馬睿、王敦、王導詐降之計!執意親率四千親衛玄甲衛、期門破陣軍)南下合肥!接受所謂‘歸降’!吾與劉公力諫未果!太傅自信過甚,以為四千鐵騎可破萬險!然合肥乃淮南重鎮,地勢險要,司馬睿等必設埋伏!太傅此行,凶險萬分!恐中奸計!請將軍見信後,即刻點齊洛陽精銳!星夜兼程!馳援合肥!務必……務必在太傅入城前趕到!遲則……恐生大變!社稷安危!係於將軍!謝玄微頓首!八百裏加急!”
    寫完,謝玄微立刻喚來心腹侍衛,聲音急促而嚴厲:“此信!八百裏加急!晝夜不停!務必親手交到祖逖將軍手中!若有延誤,提頭來見!”
    “是!”侍衛接過信,神色凝重,轉身飛奔而去!
    謝玄微望著侍衛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中依舊沉甸甸的。他走到窗前,望著南方合肥的方向,眼中充滿了深深的憂慮。
    “太傅……但願……但願您是對的……但願……祖逖將軍……能及時趕到……”他低聲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絲祈禱和不安。
    洛陽,金墉城
    祖逖端坐主位,麵色凝重如鐵。他手中緊緊攥著那封從宛城八百裏加急送來的密信,信紙的邊緣已被他捏得發皺。謝玄微那急促而凝重的字跡,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他的眼睛和心髒!
    “太傅,輕信詐降!執意率四千親衛南下合肥。恐中奸計!此乃十萬火急,請將軍星夜馳援!”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祖逖的心上!他猛地將信紙拍在案幾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難以抑製的怒火!
    “糊塗!太傅糊塗啊!”祖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和深深的憂慮!他猛地站起身,在廳內來回踱步,如同困在籠中的猛虎!
    “將軍!發生何事?!”神機營指揮使張璞和幽州鐵浮屠統領關樾聞聲趕來,看到祖逖如此失態,心中都是一驚!他們從未見過沉穩如山的大將軍如此焦躁不安!
    祖逖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翻騰的心緒,但聲音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將密信遞給張璞和關樾:“你們自己看!”
    張璞和關樾連忙接過信紙,湊在一起飛快地閱讀起來。越看,兩人的臉色越是煞白!張璞的手甚至微微顫抖起來!
    “什麽?!太傅……太傅隻帶四千人……去合肥?!”張璞猛地抬起頭,聲音因為震驚而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司馬睿!王敦!王導!那是什麽人?!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他們主動獻合肥?!這……這分明是陷阱!天大的陷阱啊!”
    關樾更是急得額頭青筋暴起!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柱子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雙目赤紅,聲音如同受傷的野獸般低吼:“太傅!太傅怎能如此輕敵!合肥!那是龍潭虎穴!司馬睿那廝!在江東經營多年!王敦手握重兵!王導老奸巨猾!他們……他們這是要……要置太傅於死地啊!”
    關樾猛地轉向祖逖,聲音帶著哭腔和決絕:“將軍!快!快發兵!去救太傅!遲了……就來不及了!”
    祖逖看著兩位心腹愛將如此激動和擔憂,心中那股焦灼感更加強烈!他何嚐不急?!他比任何人都急!邵明珠那是他的主公!是他效忠的對象!更是他一路追隨、親眼見證其崛起、如同子侄般愛護的年輕人!
    “唉!”祖逖重重地歎了口氣,聲音充滿了複雜的情感和深深的憂慮,“太傅……少年高位!天縱奇才!自隆熙元年永嘉四年)我便追隨太傅,掃蕩河北,大破石勒,收複山西,生擒劉聰,光複洛陽……這一路走來,雖有驚險,但無往不利!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他走到窗前,望著南方合肥的方向,眼神深邃而沉重:“正是這一路太順了!太順了!讓太傅不知不覺間,滋生了驕矜之心!自負之念!他太自信了!自信到以為憑借四千鐵騎!就能踏平一切險阻!就能讓司馬睿、王敦、王導這等梟雄俯首稱臣!”
    祖逖猛地轉身,目光如炬,掃過張璞和關樾:“太傅……他忘了!忘了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忘了人心險惡難測!忘了驕兵必敗的古訓!他還是太年輕了!年輕氣盛啊!”
    張璞和關樾聽著祖逖的話,心中更是焦急萬分!他們二人,張璞是最早追隨邵明珠的家將之一,關樾則是最開始護送邵明珠去洛陽的騎兵統領!他們對邵明珠的忠誠,早已超越了主仆之情!那是生死相隨的兄弟情誼!是誓死效忠的袍澤之義!
    “將軍!您說得對!太傅是太順了!太自信了!”張璞急聲道,“可……可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太傅……太傅絕不能出事!他若有個閃失,我們……我們百死莫贖啊!”
    關樾更是單膝跪地,抱拳嘶吼:“將軍!末將請命!立刻率軍南下!馳援太傅!末將……願立軍令狀!若不能護太傅周全!末將……提頭來見!”
    祖逖看著跪在地上的關樾,又看了看焦急萬分的張璞,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猛地一拍案幾,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一絲破釜沉舟的狠厲!
    “好!關樾聽令!”
    “末將在!”關樾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希望的光芒!
    “本將命你!即刻點齊幽州鐵浮屠!兩萬精銳!一人雙馬!輕裝簡從!星夜兼程!南下合肥!馳援太傅!”祖逖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響徹廳堂!
    “你的任務隻有一個!”祖逖目光死死盯著關樾,一字一句,如同重錘砸落,“不惜一切代價!務必趕在太傅進入合肥城之前!與太傅會師!將太傅安全地帶回來!”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恐懼:“關樾!你給本將聽清楚!太傅絕不能有失!他若少了一根汗毛!你……我……還有洛陽所有將領!都隻能自裁謝罪!以死向陛下!向天下謝罪!明白嗎?!”
    “末將明白!”關樾重重叩首!聲音嘶啞卻無比堅定!“末將關樾!在此立誓!必率鐵浮屠!晝夜兼程!定在太傅入城前趕到合肥!護太傅周全!若太傅有失,末將提頭來見!自刎於合肥城下!”
    “好!”祖逖重重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和深深的憂慮,“張璞!”
    “末將在!”張璞連忙應道。
    “你立刻整頓神機營!洛陽城防,加強戒備!嚴查奸細!確保洛陽萬無一失!同時!密切監視河西石勒殘部動向!若有異動!立刻飛報本將!”祖逖快速下令。
    “末將領命!”張璞抱拳應道。
    祖逖最後看向關樾,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關樾!事不宜遲!立刻出發!記住!時間就是太傅的性命!快!快!快!”
    “末將遵命!”關樾猛地起身,眼中燃燒著熊熊戰火和決絕!他轉身,大步流星地衝出議事廳!鎧甲鏗鏘作響!背影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
    很快!洛陽城外!大地震動!煙塵滾滾!兩萬名身披重甲、人馬俱甲的幽州鐵浮屠精銳!在關樾的率領下!一人雙馬!如同黑色的鋼鐵洪流!帶著席卷一切的狂暴氣勢!如同離弦之箭般!向著南方合肥的方向!絕塵而去!馬蹄踏地之聲!如同滾滾驚雷!響徹雲霄!
    祖逖站在城樓上,望著那遠去的滾滾煙塵,雙手緊緊攥著城牆的垛口,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心中默默祈禱:
    “太傅,您一定要撐住啊!關樾,你一定要及時趕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