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家宴後第三日深夜，永寧宮內燭火通明，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荀曦心神不寧，白日裏兒子司馬鄴派人傳話，說有要事深夜密談。她隱隱感到不安。女人的直覺告訴她要出事！
    殿門被推開，少年天子司馬鄴獨自走了進來，麵色陰沉如水，眼中布滿血絲，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他屏退所有宮女太監，沉重的殿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
    “陛下……”荀曦看著兒子不同尋常的神色，心中警鈴大作，強作鎮定開口。
    “母後！”司馬鄴猛地打斷她，聲音嘶啞尖銳，“兒臣今日前來，是求母後救救兒臣！救救大晉江山！”
    荀曦心頭一緊：“陛下何出此言？出了何事？”
    司馬鄴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駭人光芒，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母後！邵明珠他名為太傅，實為國賊！他把持朝政、架空天子、欺淩太後、禍亂宮闈、其罪罄竹難書！其心可誅！其行當滅！”
    荀曦渾身劇震！臉色瞬間煞白！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兒子，聲音顫抖驚怒：“陛下！你在胡說什麽？！太傅他是國之柱石！是光複洛陽掃蕩群醜的功臣！你怎麽能說他是國賊？！這定是南陽王！是司馬保那個亂臣賊子在你耳邊進了讒言！陛下你千萬不要被他利用了！”
    “利用？！”司馬鄴發出一聲淒厲慘笑！眼中充滿屈辱憤怒和極度痛苦！“母後！到底是誰在利用誰？！到底是誰被蒙蔽了雙眼？！”
    他猛地踏前一步，死死盯著荀曦，聲音帶著哭腔和刻骨恨意：“母後！您看看您自己！看看您看邵明珠的眼神！看看您在他麵前那副討好諂媚甚至帶著誘惑的樣子！母後！您還是大晉的太後嗎？！您還配做朕的母親嗎？！”
    荀曦如遭雷擊！踉蹌後退一步！臉色慘白如紙！她看著兒子眼中那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憎恨，心如刀絞！她終於明白兒子什麽都知道了！
    “鄴兒……你……”荀曦聲音哽咽，眼中湧上淚水，“你怎麽能這樣想母後？！母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為了我？！”司馬鄴發出一聲悲憤嘶吼！淚水奪眶而出！“為了我？！母後！您所謂的為了我！就是不顧廉恥不顧身份公然與權臣調情？！就是讓您的兒子堂堂天子像一個笑話一樣活在邵明珠的陰影下？！每日戰戰兢兢，瑟瑟發抖？！就是讓整個洛陽，讓天下人都在背後戳我司馬鄴的脊梁骨！嘲笑我有一個不知廉恥的母後嗎？！”
    “住口！！”荀曦被兒子的話刺得鮮血淋漓！她猛地揚起手！但看著兒子布滿淚痕，充滿恨意的臉，這一巴掌卻怎麽也打不下去！她的手無力垂下，身體微顫，聲音充滿悲涼和痛苦：“鄴兒……你太讓母後寒心了！母後是愛他！是心甘情願委身於他！可母後這麽做，不就是為了讓他看在母後的情分上善待你！保住你的皇位嗎？！母後犧牲了自己的尊嚴！犧牲了自己的清譽！為的是什麽？！不就是為了你嗎？！你這個逆子！你怎麽能說母後不要臉？！”
    荀曦的眼淚滾滾而下！心中的委屈、痛苦和悲哀幾乎將她淹沒！
    司馬鄴看著母親淚流滿麵，心中閃過一絲刺痛，但隨即被更強烈的屈辱和憤怒淹沒！他猛地擦去眼淚，聲音冰冷刺骨：“保住我的皇位？！母後！您看看！我現在像個皇帝嗎？！我就是一個傀儡！一個擺設！一個連自己母後都保不住的廢物！這樣的皇位！這樣的皇帝！我寧可不要！”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爆發出最後的瘋狂和決絕：“母後！兒臣今日不是來和您爭辯的！兒臣是來求您做一件事！”
    荀曦看著兒子瘋狂的眼神，心中湧起強烈不安：“你要做什麽？！”
    司馬鄴一字一句如同淬毒匕首：“三日後！酉時三刻！母後以商議兒臣婚事為由召邵明珠來永寧宮！”
    荀曦瞳孔驟縮！瞬間明白了兒子的意圖！她驚恐的後退：“不！不行！絕對不行！鄴兒你瘋了？！你這是要弑師！你這是要自毀長城啊！”
    她衝到司馬鄴麵前抓住他的手臂，聲音急切跟恐懼：“鄴兒你聽母後說！你被司馬保利用了！他是在利用你對付邵明珠！他是在借刀殺人！就算你成功了！你以為司馬保會讓你安安穩穩的掌權嗎？！他立刻就會成為第二個邵明珠！第二個司馬越！到時候你拿什麽製衡他？！”
    荀曦的聲音帶著絕望的清醒：“還有鮮卑三部！拓跋部對邵明珠忠心耿耿！慕容廆、慕容皝父子更是視邵明珠為主！一旦邵明珠出事！他們豈能善罷甘休？！必定起兵複仇！還有祖逖！趙翔！趙駿！張璞！朱碩！辛老七！冉閔！段文鴛！這些邵明珠的心腹大將！個個手握重兵驍勇善戰！他們能饒過你嗎？！到時候剛剛平定的天下立刻就會大亂！南邊的司馬睿、王敦、王導豈會放過這等天賜良機？！鄴兒你這是引火燒身，自取滅亡啊！聽母後的話快收手現在還來得及！”
    荀曦的分析鞭辟入裏句句在理！然而此刻的司馬鄴早已被屈辱、憤怒和瘋狂的恨意蒙蔽心智！他根本聽不進去！
    “夠了！”司馬鄴猛地甩開荀曦的手！眼中隻剩下冰冷的瘋狂和殺意！“母後！您說這麽多，說到底還是舍不得您的情郎邵明珠！還是要護著他！是不是？！”
    荀曦看著兒子油鹽不進，執迷不悟的樣子，心中充滿絕望！她無力搖頭：“鄴兒……母後……母後是為了你啊……”
    “為了我？！”司馬鄴發出一聲淒厲的慘笑！他猛地後退一步！右手閃電般拔出腰間佩劍！寒光一閃！冰冷的劍刃瞬間抵在自己脖頸之上！
    “母後！”司馬鄴的聲音帶著令人心悸的平靜和決絕，“兒臣今日給母後兩個選擇！”
    荀曦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魂飛魄散！失聲尖叫：“鄴兒！你要幹什麽？！快把劍放下！！”
    司馬鄴不為所動，劍刃緊貼皮膚，鋒利的刃口瞬間劃破一道細口！鮮紅的血珠立刻滲出！順著脖頸緩緩流下！在龍袍上染開刺目血紅！
    “母後！”司馬鄴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不容置疑的瘋狂，“第一！母後選擇邵明珠！那兒臣現在就自刎在母後麵前！給邵明珠把這位子騰出來！讓他名正言順登基稱帝！或者讓他扶植一個更聽話的傀儡！”
    “第二！”司馬鄴死死盯著荀曦，眼中是孤注一擲的瘋狂，“母後選擇兒臣！選擇您的親生兒子！那就幫兒臣！三日後酉時三刻！召邵明珠來永寧宮！穩住他！配合兒臣誅殺此獠！清君側！還大晉朗朗乾坤！”
    “母後！”司馬鄴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最後的逼迫，“選吧！是選您的情郎邵明珠？！還是選您這個不孝的兒子？！”
    荀曦看著兒子脖子上刺目的鮮血！看著他那雙充滿瘋狂和死誌的眼睛！隻覺得天旋地轉，心如刀絞！一股巨大的撕裂般的痛苦瞬間將她淹沒！
    一邊是她深愛的男人！是她傾注全部感情和依賴的邵明珠！
    一邊是她十月懷胎，含辛茹苦養大的親生骨肉！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至親！
    這讓她如何選擇？！這比殺了她還要痛苦千萬倍！
    “不……不要……鄴兒……不要逼母後……不要……”荀曦淚如雨下，聲音破碎，身體搖搖欲墜。
    “選！”司馬鄴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審判！劍刃又深一分！鮮血流得更多了！
    荀曦看著兒子脖子上越來越多的鮮血，看著他眼中不顧一切的瘋狂！她知道兒子是認真的！他真的會死在自己麵前！
    一股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吞噬！她所有的掙紮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情感在這一刻徹底崩潰！
    “不！不要！鄴兒！不要！”荀曦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猛地撲上前卻又不敢觸碰兒子！“娘選你！娘選你啊！鄴兒！快把劍放下！快放下！”荀曦的聲音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絕望！她癱軟在地泣不成聲，“娘……娘幫你……娘什麽都答應你……隻求你……把劍放下……不要傷害自己……不要……”
    司馬鄴聽到母親的話，眼中瘋狂的光芒閃爍一下，他緩緩放下手中劍，但劍尖依舊滴著血。他看著癱倒在地，淚流滿麵如同被抽走靈魂的母親，心中沒有半分喜悅，隻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和一絲扭曲的快意。
    “母後……”司馬鄴聲音沙啞冰冷，“您說話算話？”
    荀曦抬起頭，淚眼婆娑看著兒子，那張曾經讓她無比驕傲，疼愛的臉龐此刻卻讓她感到無比陌生和恐懼！她心如死灰，仿佛所有生機都被抽走，隻剩下空洞軀殼。她木然的點頭聲音如同夢囈：“娘……答應你……三日後……酉時三刻……娘召他……來永寧宮……”
    永寧宮內燭火搖曳，映照著少年天子臉上冰冷扭曲的瘋狂和太後荀曦那槁木死灰般的絕望臉龐。一場弑師的陰謀在母親的淚水和兒子的鮮血中終於鑄成了最後的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