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內有句話流傳甚廣：做國內市場，是有天花板的。
    “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別死磕國內這破池子，要去就去美股，那才叫星辰大海！”
    一個工位傳來一個聲音，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激動。
    “拉倒吧，手續費，各種稅費，交易成本，七扣八扣，最後該出的血一滴都少不了！有那閑工夫，還不如老實在A股這爛泥潭裏撲騰，至少水性熟！”
    旁邊的同事精準地潑了盆冷水。
    “行，那你就在這破池子裏泡一輩子吧！守著你那死活衝不破四千點的出息，當個原地踏步的廢物！你看看美股，漲起來根本沒上限，天空才是盡頭！”
    “嗬，那跌起來也沒下限啊，一不留神就直接給你幹到地板，連地下室都不帶停的。”
    “那你不會做空嗎？反手就是一個超級加倍，別墅靠海啊兄弟！”
    “喲嗬，說得輕巧！真那麽容易，您老怎麽還沒財務自由呢？對了，這個月你們海外部門的收益率多少來著？讓我開開眼？”
    “呃，那、那個嘛……” 剛才還意氣風發的家夥瞬間卡殼，眼神開始遊移。
    公司規模大了，內部自然會分化出形形色色的部門。
    方幻投資也不例外，家大業大，內部也是山頭林立。
    因此，即便在同一家公司供職，不同部門的人也像是活在不同的世界，各玩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有人死磕A股，有人征戰海外，有人專攻債券，還有人沉迷於期權的世界裏無法自拔。
    “唉，要說買點抓得是真準，可惜啊，賣點沒把握住，臨門一腳踢飛了！那一單要是跑得漂亮，咱們部門年終獎就能開個泳池派對了！”
    辦公室的某個角落傳來一聲扼腕歎息，充滿了“一步錯，步步錯”的懊惱。
    老話說，買入靠技術，賣出……純粹是門藝術，甚至帶點玄學。
    無論在哪個市場搏殺，想要精準捕捉那個完美的賣出時機，都難於上青天。
    要說私募公司裏哪個部門最能“合理”摸魚，上班打卡最不積極，那十有八九是期權部，尤其是負責賣方策略的團隊。
    他們的日常工作，說白了，真沒什麽技術含量，更像是在經營一個大型“彩票站”。
    每天掛出各種各樣的期權合約，等著市場上那些渴望一夜暴富的“賭徒”們前來購買“希望”。
    然後呢？
    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大約99%的時候，這些“彩票”最終都會變成廢紙，權利金穩穩當當地落入私募公司的口袋。
    他們隻需要坐在那裏，喝喝茶，看看盤，等著收錢就行，簡直是躺贏界的楷模。
    但是！人生就是這麽刺激，總有那麽些個“但是”。
    偶爾，極其偶爾，那個如同黑天鵝降臨般的“大獎日”會毫無征兆地到來。
    就像彩票站碰上了中了頭獎、而且還是中了注超級大獎的主兒，你就得哭喪著臉，把之前賺的、甚至連本帶利都得給人家賠出去。
    “話說回來，這波行情裏，有哪個部門賺到錢了沒？” 休息區，有人好奇地壓低聲音打聽。
    “有啊，就一個。喏，那邊那個交易一部。” 消息靈通人士指了指某個方向。
    “哈？他們部門？不是前段時間虧得底褲都快沒了嗎？”
    “此一時彼一時也！我也是聽說的，他們部門這次搞了個史詩級大捷，賺翻了，聽說收益率高得嚇人！”
    “到底賺了多少啊？能讓你們這麽大驚小怪？”
    這時候，一個團隊經理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壓低了聲音，仿佛在分享什麽驚天秘密：
    “據內部可靠消息……百分之六十。”
    “滾犢子！吹牛不上稅是吧？一個月百分之六十？你當是玩遊戲開掛呢？美股坐火箭都不敢這麽吹！” 立刻有人嗤之以鼻。
    “不止！我聽說的版本是超過百分之六十，好像是百分之八十？而且據說是某個人單槍匹馬幹出來的！” 另一個聲音補充道，語氣更加誇張。
    “又開始扯淡了，越傳越邪乎！動動腦子想想，這合乎邏輯嗎？！”
    “所以啊，怪不得呢。聽說這次交易部要新成立一個團隊，專門給他開小灶！”
    這就更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這熊市行情，多少交易員壓力山大，扛不住選擇黯然離場。
    這種時候，公司不縮編裁員就謝天謝地了，居然還要逆勢擴編，新開一個團隊？
    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那……新團隊的老大，定下來沒？是誰啊？” 眾人心中都充滿了巨大的好奇。
    ***
    因為同城，蘇皓和那位被他稱作“大哥”的會長偶爾會單獨出來搓一頓。
    每次見麵，他倆都有個心照不宣的固定據點——一家煙火氣十足的街邊燒烤店。
    “本來尋思著帶你小子去吃頓什麽法餐或日料，讓你開開眼，體驗下上流社會。”
    大哥一邊嫻熟地擼著串，一邊咧嘴笑道，語氣帶著點調侃。
    “哎，大哥，我還能不知道您的口味？” 蘇皓嘿嘿一笑：
    “燒烤配冰啤酒，這才是您的靈魂最愛，其他的都是浮雲，對不？”
    “嘿！你這小子……真懂我！” 大哥顯然很受用，說著又碰了一杯。
    按理說，作為方幻投資的掌門人，身家過億，每天出入的應該是那些人均四位數起步的高級餐廳，什麽米其林、法餐、私人訂製的日料才符合身份。
    但邪門的是，這位大哥的口味，那是相當的接地氣，甚至可以說有點……樸實無華，鍾愛這種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江湖氣息。
    “對了，阿強那小子，明晚團本來不來？”
    酒過三巡，大哥話鋒一轉，又回到了他們熟悉的領域：
    “他要是不來，咱們團可就沒主治療了啊！DPS少倆沒關係，沒奶媽那可是要命的，鐵定滅團！”
    “是唄。放心哥，我就是綁，也得把他綁到電腦前麵！” 蘇皓拍著胸脯保證。
    “唉，不過也怪不得那小子。” 大哥歎了口氣：
    “遊戲公司那幫策劃，天天就知道削弱輔助，把治療當後娘養的，擱誰誰不心態爆炸想AFK啊。”
    他倆隻要湊到一塊兒，畫風基本就是這樣。
    從頭到尾，除了遊戲還是遊戲，能從服務器維護聊到新版本前瞻，從副本攻略聊到公會八卦。
    蘇皓覺得這樣挺好。
    要是跟長輩或領導吃飯，那套路他都熟。
    無非就是“小夥子，將來有啥打算啊？”、“準備幹點啥養家糊口啊？”、“我跟你說，想當年我……”
    之類的“人生哲理”和“成功經驗”分享會，聽得他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但跟這位大哥在一起就不一樣，絕口不提那些現實中讓人頭疼的破事兒，隻聊遊戲，輕鬆自在，毫無壓力。
    這感覺……賊好。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種過於輕鬆隨意的氛圍，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能將眼前這個穿著休閑T恤、滿嘴遊戲術語的“大哥”，和他金融大佬的身份完全劃上等號。
    “咳咳，” 大哥忽然清了清嗓子，臉上的嬉笑神色收斂了幾分：
    “差點忘了正事兒。光顧著聊遊戲了，時間都快被咱倆吹沒了。”
    蘇皓心裏微微一動，知道該來的總會來。
    今天坐在他對麵的，可不僅僅是那個一起在虛擬世界裏並肩作戰的公會會長。
    他還是執掌著龐大金融帝國的方幻投資——董事長。
    “阿皓啊。”
    董事長沉默了片刻，仰頭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然後放下杯子，語氣沉重地開了口，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
    “你小子……是不是有自己一套獨特的投資方法？”
    蘇皓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自己的投資方法？
    那必須有啊，雖然……這方法說出來估計沒人信。
    “嗯，算是吧。”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心裏暗道：全憑感覺，純靠浪。
    就這一招，到目前為止，準得離譜。
    “果然是這樣。”
    董事長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緩緩點了點頭，似乎並不意外。
    “你小子是怎麽搞出那種逆天收益的，你的投資方法具體是啥，我就不問了。為啥？因為你就算說了，我估計也聽不懂。不光我，估計換了誰來都一樣懵逼。”
    董事長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人心：
    “搞不好，你那套玩意兒，是隻有你自己才能理解的獨門算法……畢竟，你那短線交易的收益率，實在太特麽離譜了，根本不是“運氣好”三個字能解釋得通的。”
    隻有他自己能理解的算法……蘇皓心裏苦笑。
    廢話，他要是跟別人說，他交易全靠“直覺”，誰特麽能信啊？
    不把他當神經病送進精神病院就不錯了。
    “我這個人呢，一向看重能力。”
    董事長繼續說道：
    “這麽多年，什麽校友關係、老鄉關係，甚至沾親帶故的，隻要我覺得能力不行，統統拒之門外。我這輩子，唯一一次破例，就是因為你小子。”
    “真的假的？” 蘇皓有些受寵若驚。
    “千真萬確。當然了，主要還是看你小子把咱們公會打理得井井有條。” 董事長笑了笑，語氣緩和了些：
    “尤其是在那幫老家夥們沒事找事、瞎幾把指揮的時候，你小子總能不聲不響地把事情擺平，還沒半句怨言。這一點，我看著就順眼。”
    蘇皓心裏清楚，要不是這位大哥，他現在八成還在對著電腦屏幕，苦哈哈地刷著招聘網站，為渺茫的前途發愁呢。
    更別提發現自己居然還有這種……呃，堪稱“特異功能”的天賦了。
    “所以我才經常跟哥一起吃燒烤，喝啤酒，聊遊戲嘛！”
    “嘿嘿，這個確實是最爽的。” 董事長臉上又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咱們公司能有今天這麽大規模，我覺得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這個原則：隻要你有能力，我就敢給資源，玩命地捧你。而現在嘛……”
    董事長一邊給他把啤酒杯滿上，一邊話鋒陡然一轉，冷不丁地丟出一個重磅炸彈：
    “小子，有沒有興趣……當個團隊負責人試試？”